排年庚,论大小,吵吵闹闹,不觉间,桌上菜碗见底。家中没有备用的其他菜肴,庞老头剥笋壳,添加了两碗竹笋。
众人不好意思再要一个老人家服侍,用开水漂洗碗中的油分,再兑上一些盐巴,作为下酒汤菜。
喝酒莫讲菜,七人似乎不乐意就这么草草收场,开始捉对猜拳罚酒,接着演变成猜拳杀通关,只有杀了通关的人才可以离席。
酒席人数渐少,热闹劲再也不复之前盛况。一天的劳累加上酒意上涌头晕晕乎乎,倦意袭来再也挡不住。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干年轻人各自回房就寝,丢下一桌凌乱的碗筷。
庞老头后面收拾碗筷,烧水洗刷,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么一晃就过。
先讲规矩,再论交情,江信北对伙伴讲的一番话,庞老头全数听进耳里,想入心里。初听之下,庞老头还有点小小的不适,想多了,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私利,这很正常,但人也要有吃得起亏的自觉。求私利有上限,吃亏有底线,这是老天给人立下的规矩,也就是为人处世的本分。丧失这个本分,再好的关系也会破裂,再好的游戏也玩不成。
村村寨寨的事情不断在庞老头脑子里闪过。有些人家。吃不得半点亏,斤斤计较,得寸进尺,见好处就上,私利索求无节制,弄得在地方上没人缘,邻里之间关系紧张,甚至恶语相向,拳脚往来。有些人家一味退让,说得好听是与人为善。老实善良,说得不好听是软弱可欺。
一方求私利没上限,一方退让无底线,违背天理,富的更富,穷的更穷,这世界不乱套才是怪事。
庞老头逆来顺受惯了,从来没朝这方面想,一边洗碗。一边胡思乱想,江信北的话不时出来牵头,越发认定人得有规矩,懂规矩。守本分。
没有规矩得情谊,像碰瓷,脆弱得稍不经意就一地碎片;没有交情的规矩,像牢笼铁窗。剩下的只有冰冷和世态炎凉。
想到孙子能和江信北几人结为兄弟,庞老头不由从伤感中挣脱出来,心中泛起一丝兴奋。随之,整门心思被为庞振民而高兴所覆盖。
年轻人体力恢复很快,第二天大早,众人陆续起床,不久欧全海从家里赶来……
昨晚大家排序,一觉起来,叫法上不适应,显得五花八门,倒是好好地热闹一阵。
“老大,你还是去把那两架马车租来,家里的这两架今天得到瓜坪去。”
欧全海年纪最大,算大哥。事实上,欧全海是最晚入伙的,而且还是庞振民的帮手,这突然之间成了众人的大哥,不仅欧全海感觉怪怪的,其他人也相当不适应。江信北这一声‘老大’叫的正合适,即表明大家的关系,也可以看做是一个人的雅号。
欧全海应声而去,江信北接着道:“今天已经二十二,一天也耽搁不起了。才景,友宁,义海和顺东你们四个带着马车到瓜坪听振民的安排,最迟得在二十六把瓜坪的山货拉到长塘来。过年了,大家都得回家,放着这么多货在瓜坪,没人看守,不安全。
我,玉坤和全海把这里货拉到县里,还得算账,结账,特别是猫冲杨家的帐一定得年前了结,明年才好办事。玉坤,这个事情,你得把握好,这也是个机会,能不能把杨五妹带回你家过年,就看你的本事了……”
刘玉坤明明知道江信北是拿自己开玩笑,心里也是乐开了花,一本正经地回道:“搭到锅边暖,这个事当然得我去,非我莫属。”
众人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江信北止住众人说笑,道:“在县里清账,结账,算账,恐怕得几天,再要到猫冲走一趟,那最早也要挨到二十七,事情才清场。所以,我看,我们约定分钱的日子就定在二十七或者二十八好了。分了钱,怎么也得买些年货,好好在县里玩一下,二十九三十夜回家,时间紧紧的,一点也不能耽搁……”
江信北这么一算,时间还真的紧张。等欧全海把马车赶来,大伙七手八脚把冬笋装到马车上,各自散去,该干嘛干嘛。
五天一集,赶二七。
年前就两个集日了,买年货的,卖年货的,拉货结账的,浑水摸鱼的,似乎没人闲得住,屁股都能追出火来。
年节生意好,乡下人也挑着担子赶到县城凑热闹,紧赶慢赶,南河较平时赶集人数多上许多。
乡下人挑东西进城贩卖,还要赶着回家,对城里的小贩子来说,也是一个商机。早早有人等在城门外,有的甚至赶到半路拦截乡下人。运气好点,城外一接手,城内一转卖,就能赚个对本。
腊月二十二,南河赶集,江信北想赶个早,免得人多忙乱,赶到南河还是迟了。
自从前几个月国军围剿红军后,好长一段时间,城门没岗哨,不知什么原因,现在又增设了。城门外老长的队伍,路边不断有人拉着挑担子的人,蔬菜,粮油,蜂蜜,猪肉,野味,不一而足。讨价还价一番,有人腾空担子,收钱返村。
队伍慢慢前移,江信北忽然发现吴兴钰和曹满梅在人群中窜进窜出,不禁有些发虚。偏偏虚什么来什么,吴兴钰和曹满梅朝马车走来。
江信北把缰绳交给刘玉坤,跳下马车,躲到车后,背朝城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