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前明宗室一事,杨锐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似乎留了一个活扣,到辛亥的时候还可以再来纠正,但是虞自勋却知道,前明宗室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这个前朝的岷王,终究有一天是要大显于世的。复兴会现在全面在推行国粹主义、民族主义,真不明白这个因数再加上去,到最后会出现什么效果。
虞自勋边想边喝茶,只待杯中的茶喝光了才说道:“竟成兄,早前我以为我们是要在举事前拿前明的事情做宣传,好聚众造反,可现在看安排却不是这样,若是如此,这个人还有必要推出来吗?”
“现在我们有力量发动举义,那么没有前明宗室的因素,我们也能成功。不过,即便是我们力量不够,也不能滥用反清复明的号召,不然的话,到时候拉来的队伍都是保皇军,不受我们的控制,那等于自乱阵脚。现在我们要给全中国人的印象是,天下是我们打下的,可最后呢,我们有功不居,把前明宗室请了回来。”杨锐见他还有疑问,只能是细说,毕竟很多话在正式文件里不好解释。
“可何必这样呢?没有他,到时候一提立宪,同样是有功不居,就像美国的华盛顿一样,两届总统之后功成身退,也是一段佳话啊。”虞自勋道。
“那是美国,本来就没有皇帝。”杨锐看着他笑道,只觉得他学那个什么法律学傻了。“美国政府、包括欧(www.vkzw.com)洲那些国家的运行机制和东亚国家的运行机制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国家说到底,还是契约制。像什么宪法、国会,不就是大家选举代表,然后坐在一起商议个章程出来。以后大家就是按照这个章程治国,虽然有法律在,但更多的是依靠所有人遵守契约。而东亚国家,国家运行的逻辑,说到底是伦理制,三纲五常那一套,说俗一点。就是规矩,这个是治天下的圭臬,包括皇帝也不得违背。一群习惯了规矩的人。忽然跟他们**律,那结果一定是天下大乱,所以,立国之后。规矩不能乱。我们有功不居,把前明宗室请出来,就是要用之前的老规矩把国家稳住,稳住之后,再偷梁换柱,花个几十年、上百年,把守规矩换成守契约,到这一步。我们这些人该干的事情就干完了。”
“可契约本就是法律啊,而法律说到底还是制度。我记得以前你写过一个分餐的例子,就是为了分餐的人公平,主持分餐的人应该最后一个吃,这样他分给每一个人的分量都不会少。如果可以制定这样的制度,那不管是遵守伦理还是其他什么,都可以保证每一个人的公平啊。”虞自勋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味道,只说的杨锐一愣。
“你从哪里看来的?”杨锐有些奇怪的问道,他记得自己没有在复兴会内宣扬这种脑残理论。
“在管理学讲义上面看到的,书是你写的。”虞自勋提示道。
“呵呵,那是管理学讲义,确切的说是企业管理讲义。”杨锐纠正道:“现在套那个例子不合适,第一,企业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要管理者同意才可以招进来,同样也可以随时解聘踢出去。而一个国家的人,生下来就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死了或者移民才算是解聘,所以说,企业的人和国家的人完全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第二,按照你那个办法治国,看上去美好,实际上呢,还是分餐的例子,我、你、慈禧、袁世凯、孙汶、梁启超,就这六个人分餐好了,原则只有一个,就是负责分餐的人最后吃。要是我来分餐,你来第一个来领,我就把全部饭分给你,其他人都饿着,饿死拉到。至于我,我们都是复兴会的,你难道不会留一半给我?再换一下,你、慈禧、荣禄、孙汶、梁启超、罗斯福,也是六个人,要是荣禄分餐,还不把饭全部分给慈禧?即便是荣禄饿死了或者被孙汶等人打死了,他也毫无怨言。要遵守契约的前提,就是每一个人都是自主自立的,没有这个前提,那再好的制度拿过来都等于零。”
杨锐的例子只把虞自勋从纽约市立大学法学院的课堂上拉了回来,他极力思索后道:“那就是说,在中国实行法治也未必有用?”
“民法不如王法,王法不如规矩,这是中国的现实。”杨锐说道,“法律开始的时候和刑律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到后面大家都有钱了,开始变坏不守规矩了,法律就有用了。”
把杨锐说的都串起来,虞自勋想了想最后说道:“也就是说,前明宗室不是用来革命的,而是用来治国的?”
“可以这么说吧。老百姓听不懂什么叫政府,他只知道朝廷,所以你跟他们说理完全是说不清的,但是跟他们说皇帝、说圣旨、说王法、说抄家问斩诛九族,那他们就懂了。南非那边的情况就是这样,那个谢缵叶跟矿工说了几个月的革命、民主共和,没人理会,伯琮只说了反清复明,打鞑子夺天下,大家都懂了。”杨锐笑道,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嘲讽。
“可这样下来那支军队以后怎么办?”虞自勋知道南非的事情,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隐情。
“还能怎么办,不把前明宗室亮出去怎么能让那些矿工收心?之后让朱宽肅去南非走个过场也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以后也就只会有这么一支皇军了,其他的都是革命军。而且,这支皇军的所有中军官都是我们的人,政委也下到了基层连队,我们能绝对控制它。”杨锐道,“日后革命成功,即便是这个军保持建制,也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
“皇军?”虞自勋问。
“嗯,皇军。皇家禁卫军。”杨锐笑。皇家禁卫军的名头还是很吸引人的,不光是那些矿工,便是抽调去的不知道禁卫军是真是假的复兴会骨干。也对这个名字爱护有加,训练士兵格外用心,杨锐对此也毫无办法。
好像虞自勋所有疑问都被杨锐解释了,他问起最后一件事事情,“容先生那边怎么回应?”
“你是说美国人的支援,那个叫荷马李的?”杨锐看完信倒没有细想,因为革命暂时不差钱。
“是的。我来的时候,他反复叮嘱过我,说这是一件大事。要我们好好考虑。”虞自勋道。
“他们能出多少钱大概?”杨锐问。“现在美国不是很不景气吗?”
“有一千万美元,如果不够还可以更多,贷款的期限初步定为六个月,九二折交付。六分厘。”这些具体的细节都是不好写在信里面的。只得由虞自勋口口相告。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条件了?”杨锐问道,他只觉得条件太优厚了。
“还有就是需要一些特许权,云杉木浆、石油、电报电话以及铁路和矿产,这些都需要十五年的特许权。”虞自勋说完又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排除铁路和矿产,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我只觉得钱太少了。”杨锐道,“美国人太小气了,要是能借一亿差不多。这件事的最终老板是谁,钱从哪里来?”
见杨锐嫌钱少。虞自勋失笑,“我大致的调查过了。最终出钱的老板是摩根,他通过一个叫艾伦的金融房地产商和荷马李以及荷马李的搭档布斯合作,这三人的关系按照猜测应该是艾伦是布斯的同学,而布斯是荷马李的邻居,布斯曾经是个股票经纪,而荷马李热衷于中国革命,以前帮助过康有为办保皇军。”
“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中国革命?我是说荷马李。”杨锐道,摩根只要能赚钱,什么款都会放,这只是风险问题。而荷马李,这是他第二次听说荷马李这个名字了,上一次是容闳介绍这个人,当时因为事情耽搁,他并没有找到这个人,想不到他现在又冒了出来。
“不清楚。现在保皇军已经被解散了,但是据说荷马李这个人极其酷爱军事,虽然有严重的残疾,但却一心想入军校,也许美国不能实现他的理想吧。”虞自勋也搞不定这个美国人怎么这么想掺和到别国的革命中来。
“他们并不知道你和复兴会的关系吧?”杨锐再问。
“并不知道。再说,美国的公司都是做合法生意的,怎么了?”虞自勋道。
“我只是问问。也许我应该单独见一见他们,告诉他们这些钱太少了,而且条件也太苛刻了。我们需要长期、大额度的贷款。”杨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