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治政之才,一如猛将必发于行伍。若无州县之经历,则其人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小吏如何任事。”
“使其为国治政,则必多乱政,譬如前汉之王莽。”
“今我朝用官承袭前梁旧制,重台阁而轻郡县,士人须年至三十,方可任用。是以朝中之官,多乏地方之任。”
“儿窃思之,是否增州县官长之品秩,开策论之试,拣选民间寒微而有才识之人,不限年龄,用之州县。”
“如此,则来日北伐所取之地,可以善理政者治之,收士民之心,淮南方为稳固。”
陈伯宗一口气说了很多,要旨无非两条,培养治理地方的文官人才和用考试的办法获取更多阶层的官吏来源。
陈蒨闻言,却不禁心忧,在他看来,陈伯宗的想法固然很好,但如果现在行之却未免操之过急。
并非因为江南世家之势力仍大。
相反,侯景乱后,江南世家倍受重创,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很小。
限制陈国进行地方制度及用人制度改革的,其实是地方官员不规范的收入来源。
提升郡县品秩,虽有助于地方治理,拣选寒微之人,亦有利于发掘治政人才,但目前不规范的地方官员收入,却有可能导致严重的盘剥,引发民乱。
相反,以家门尚可的人物为官,其往往能碍于家门颜面,克制自己的贪欲,使百姓不至于为乱。
这便是眼下陈国治政的诸多难题之一。
不过,如今陈国内部安定,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陈蒨却也有了些自己的办法。
沉默片刻,他对陈伯宗说道。
“而今用官之难,实在于地方官员之俸秩不一,猝然改制,恐百姓受其侵暴。”
“以我之见,可先审郡县荒田,收没入官,以地方官员品级,州县大小,定其职田,并使乡民耕种之。”
“其每岁职田所获,便是官俸,此事一成,则绝民间杂供给、送故、还资等赋。”
“如此,官民两便,奉业所言改品秩、选寒门之策,方得施行。”
陈蒨的谋划可谓是四平八稳。
按他所言,即是要罢去地方官员以“杂供给、送故”等名目,随意收取民间税赋的权柄,用职田形成固定工资制度,进而才能再行用人制度的变革。
陈伯宗听完陈蒨言语,不禁感叹自己却是得了前世键盘侠的弊病,于治政之道上,委实有些想当然了。
国之大政,欲求变革,往往便是如这用人之事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
“行职田改制之人,阿父可有人选?”
陈伯宗有意参预此项改革,以磨砺自己的治政之能。
陈蒨闻言,手中黑棋一动,直将白棋逼入死地,良久方道。
“安成王将归国,我意用之为中书监,行此改制。”
见陈伯宗面露难色,陈蒨复道。
“改制之事,易伤人君之望,奉业勿要参预,可在侧,但观安成王行事。”
陈蒨这话说得露骨。
只差直接说出,安成王做了这件得罪人的事,就不可能再做皇帝了。
但,他还有更进一步的谋划。
“待安成王事成,我儿可上书加州县品秩,增其职俸,则朝望必在你身。”
“如此,我儿嗣君之位为固,安成王,亦可做我之。”
“贤王。”
陈蒨将最后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是他数日苦思,方才得来的。
两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