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夜里,小白也未曾马上离开方士的房间。
甚至自然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两手撑着半个身子,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却是道。
“方兄还在生我的气吗?”
“为何要生小白姑娘的气。”方士也随之在少女的身侧坐下,那张脸上出了笑容之外再也见不到任何其余的神情,若说心情大好,那笑容也未免太过僵硬了,“如今是抛却了过去一切重头再来,直至现在小白姑娘所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在下又为何要生气?”
“我也知晓方兄心里一定是不快的,就算方兄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若是方兄实在觉得不喜,大可以与我说出来,我自然不会再提。”
“小白姑娘又指的是那件事情呢?”反倒是方士问道。
那双眼中晦暗。
不见丝毫情绪变化。
自然也猜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自然是那个,说方兄活不长了之类的……”小白的生意越来越尖细,直至最后似乎只有她一人听得见。
方士却是不禁轻笑一声。
摇着头。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件事情。”
“方兄生气了?”
“为何要生气,不过是实情罢了,小白姑娘也是无心,自然不会生什么气。”方士言罢,却是与少女拱手。
“方兄就不能别再装着自己是读书人了。”小白看着方士如此动作,也只是低头呢喃着,竟是略带伤感,“虽说开始看不出来,但每次方兄入梦,梦中一切我其实都看得明白,方兄不是读书人……不论是从前也好,现在也好,从未将自己当做是一个读书人。”
“姑娘此言何意?”
方士却是径自躺倒下来。
整张脸埋入阴影,看不清其真实面容。
但话语间却透着阴冷。
“我也知道随意窥视别人梦境不大好,只是如今方兄说话的语气,以及心中所想的一切,都与梦中方兄的形象大相径庭。”少女却是毫无顾忌地开口,如今正是寻到了一个休憩的地方,尽管只是暂时,但好歹不再如先前那般居无定所,似乎也让小白许多心结寻了个理由全都说了出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
虽说少女本就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长生者。
但起码在这一段时间内,与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只有方士一人。
方士的一言一行,不说是所有,绝大多数都被她看在眼里。
但如今说出来的事情,却是始料未及。
这一切本应该被她埋在心里。
就算是最后两人分别也不会说出来的话。
却不知为何给说了出来。
方士本不是读书人。
自始至终都不是。
但他却在某一时刻扮演着读书人这一角色。
就算他心中再如何地抵触,都强迫着自己去演好这个角色。
直到过了许久,他终于看起来完全地就是一个读书人。
“现在已经不再是青州,方兄也该放下从前的那些事情了吧,为什么还要强迫着自己……”
“小白姑娘不明白吗?”沙哑的声音从方士喉间传出。
“我不明白,你只是一个凡人,却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不明智的事情,这与过去我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因为习惯了啊……”一声轻叹,之后却再无其他声响。
但仅此一言,却是已经足矣。
习惯了,所以就算过去是伪装成读书人的样子,如今也改不了了。
方士成功地欺骗了自己。
让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活下去。
只是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疑惑,未能从梦境中看出端倪。
但方士也未曾说。
或许也唯有他一人知晓。
这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某个人的愿望。
就算那个人的愿望最终被强加给了自己。
就算如今愿望已经不能实现,他也再变不回过去的自己。
因为已经习惯。
“那个,方兄……”小白还要再说些什么。
却转头瞧见方士已经闭眼。
昏暗的阴影下,已然睡去。
一时间却是寂静,待小白起身,却是轻声呢喃着。
一根手指再次落在方士眉心。
“对不起……”
……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时。
只觉得又是一场梦境。
只是这场梦境却比过去都要真实。
就算是醒来,也一袭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
待天光大亮,睁开眼睛的瞬间,似有些恍惚。
“又是梦吗……”
将手伸到眼前,微微地张合。
却又苦笑一声。
“才说了不会看我梦境……怎的又窥视起来了,今天还如此肆无忌惮。”
察觉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身上被子也被裹紧。
应该是小白在昨天夜里为他盖上的。
只是四下已经不见了少女身影。
便起身简单洗漱一番。
朝着外边走去。
今日要去山林中探寻那处道观。
在这里的时间很宝贵,不论是此处住宿一宿的花销还是方士所剩不多的时间都是如此。
所以须得尽快。
但来到客栈正堂,却见小白已经先一步出现在了那里。
正坐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身侧,与他攀谈。
年轻男子是此处客栈的小厮。
昨夜便见过此人身影。
方士也未打扰两人,便悄悄地走到他们身后。
而那小厮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山北边时常可以见到麋鹿,不过那些鹿速度太快,寻常手段根本打不到,另外溪水中的鱼也是分外美味,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尝试一番,当然还有……”
“既然知晓了在何处能猎到东西,打猎手段自然就不需要兄台担心了。”
“啊!客官您已经到了啊,抱歉实在是没有看见……”
“无妨,接着说便是。”
方士突兀地发生让那小厮一时间受到了惊吓。
只是在他身侧的少女却并没有露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应该是早就察觉到方士出现在这里。
而凡是也随意地坐在那小厮一侧。
听他讲述着山林中一些猎物的栖息场所。
因为昨天两人说好了要在这里打猎,自然不能食言。
然而那小厮话说完后,却是蓦地压低了声音。
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