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穹下着细密小雨。
黑色书院大门大开,撑着伞的身影有序走入其中。
虽是雨天,但书院今日却出奇地热闹。
有官吏穿着制服,站在任何一条通往书院的道路两侧,几乎是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一个腰间系着长刀的兵士,他们都来自澹州州牧麾下,一切只为了今日的澹州小考。
澹州小考,每四年举行一次,今年刚好是第四年。
所有未曾考取功名的读书人都可以一试,但每一次尝试都要上交纹银三百两。
这在寻常人家眼里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以也造成读书人稀少。
毕竟小考不一定能考上,那可是千里挑一。
而且就算考上了,也不过是给一个离开澹州的机会。
若当真想要飞黄腾达,只能去上京。
来到这里的所有人都奔着上京去,但能真正获得资格的也不过一百人。
书院内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便见一座竹亭里正坐着一个白须老人,身上是一身黑袍。
黑袍边角还绣着白色竹片纹理。
老人手轻轻抚着面前的琴,让这阴雨天气少了一些沉闷。
“这是……万神曲?”
“兄台倒是好记性,这的确是万神曲。”
“却不知这位老先生为何要在此弹琴……”
“此乃澹台书院的规矩,每逢重大节日便要让夫子弹奏一曲,此次小考也不可避免……说起来兄台面熟,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那应该是诗会里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粗鄙之人而已,不记得也正常。”
“兄台何必自谦,不知名讳?”
“鄙人姓方。”
“原来是方兄……”
方士正站在人群中,百无聊赖便开始随意与边上的人搭讪。
好在这些书生脾性大都不错,也乐得与人聊天。
两人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后,便迅速聊开了。
从那书生口中方士也总算知晓了一些先前并不了解的事情。
譬如此次监考的考官就是州牧,譬如那州牧似乎并没有公正监考的样子……
毕竟李文瑾死了,那是与他有一些关系的人。
如此传言虽然说得有模有样,但方士也并没有太过当真。
待走入书院,便与那位书生分开了。
……
一共千人,分别被带到各个考试之处。
别人考的是什么方士不清楚,不过连带着他的十名书生倒是被引路人带到一间竹舍之前。
竹舍门户紧闭,从里面隐约传出琴音。
虽然滞塞,但也颇为优美。
一群人站在竹舍边有些无趣,便有几个书生聚在一起聊了起来。
方士没有认识的人,只能一个人站在角落。
冷眼看着四周。
应该是有人先到了此处,开始考试。
因为在不远处方士见到了与领着他们来的人一样的引路人。
在那位引路人的边上还站着一些人,不过他们比起方士这十人显得年长许多。
根据年龄段的不同,将学生分开,应当是如此。
他如此想着。
直至那琴声止住,从里面颓然走出一个人。
竟是曾经教过他的一位先生!
方士也只是目光微闪,便低下头当做没看见他。
但终归还是有人认了出来。
便听其中一人惊呼。
“这不是崔老师吗?学生拜见老师。”
“啊?哦……原来是你……”
姓崔的教书先生神情有些恍惚,听到有人正叫他,才回过神来。
没了先生的架子,与学生拱手行礼。
“却不知老师来此,当真是失礼。”
“不必如此……只是没想到你今年便要来一试这小考,还以为会继续在书院里修习一阵,不过先参加一次也好,能多积累一些经验。”那位教书先生脸上恢复了笑容,与自己的学生攀谈起来。
“先生教训的是,不过谁也不知道是否有那万一,若学生真的得了机会离开澹州,到时候定要与先生小酌几杯。”
“但愿如此……”
两人表情都有些僵硬,虽然挂着笑容。
那位学生也并没有与教书先生说几句,互道寒暄后便目送那位先生离开,笑容终于完全地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阴沉。
待教书先生离开后,听那人对其身侧同伴私语着。
“不过是年长几岁而已,牛气什么!今天本公子便让他知道什么是天才!”
“还不是落榜了那么多年,要是换做是我,早就识趣回去种地了。”
“哈哈……”
其中一人的发言带起哄笑声。
那先生今日与这些学生一样,都是来此地参加考试。
只要付了银子,不管是谁都能来这里。
便是如此小考。
只是看样子那位先生并没有把握住此次机会,运气不大好。
或许今日之后也正如那几个书生所言,会回去种地吧。
“……何人在外面喧闹,还不快进来。”
“诸位,夫子请你们进去。”
正嬉闹着,却是听见从竹舍中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方士定神,第一个步入那竹舍中。
在他进去之后,竹舍的门便关了上去。
虽说有十人,却并非一起考教。
第一个上去的人便是方士。
竹舍内布置得简陋,唯独见到藤椅一张,上面正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黑袍,双目显得浑浊,只是面前桌上放着一张木琴。
便是他要来考教自己,此人是谁?
方士心中并没有答案,不过却无缘自心里产生尊敬的情绪。
“拜见夫子。”方士低头行礼,却是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身上。
“与你的题目,便在桌上。看了之后出去,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将题目中的内容想出来,一个时辰之后写出一篇文章。”苍老的声音传来,让凡是颇为意外。
“多谢夫子。”方士将桌上的一张纸拿去,摊开一看。
便见上面正工整地写了三个大字。
正是此番方士的小考题目。
礼、乐、书。
便是如此。
三个大字之下还写着几个小字。
只是他并未细看,便将纸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