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珈珥缓缓挡住靠近自己的恰卢利,柔软推开……明亮的眼睛忽然变得湿润,侧脸看着冰冷的大地,执着地道:“从难以饶恕的万丈深渊,一颗祭祀的心,才配真正饶恕——整个冰卢厝完整的大地。”
恰卢利突然跪地而泣,“祭主!我知道了……”
众侍者听罢两人的话。慢慢迈出规格如刀般齐整的步伐,履行祭礼严谨的司仪。
太阳在头顶绽开,双目中却无休止地滴落月光。
侍者们次第从口齿,精致变化光滑如玉的音声。熟稔唱起的祭礼之歌,蜿蜒如山,流韵成水。层次波连不断地颤鸣。仿佛从浑浊、古旧、发黄的泥土,带着眷恋之魂,向造化索要庇护罹难者不死的最后一丝光明。
真挚情味如酷冷中嵌进一丝预热生机的春风,以不屈的温柔,随高、低音流利交辙的变韵,飞出灵犀点化的一屡屡谐律。
蜂鸣的颤音,修饰着蓬勃欲燃的阳光。
蓝空,一堆堆巨大的云朵,仿佛高高耸峙的一座座雪山。精妙浮云扯长的素纱,钝化刺目的光刀,让炽白的太阳,变作皎皎月轮。
大地上,从冰卢厝浩瀚延展的冰川,随地形蔓延的遥远与弯曲的起伏状,缥缈地通向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歌声往复回还的徘徊,挟着楚楚深遂透心的犹豫与缠绕,正一点点将那些从冰卢厝大地流逝的生机,又柔韧地拉回来、拉回来……
侍者们严谨的仪仗,让每一足精致的踩步,谐振风声,造化日晷精密的锲影。
堡珈珥缓缓起身,抬步。缓缓走进侍者仪仗队列的一刻,默然垂首之际,飒然一亮纯净的目光,终结最后潜心弥留、迟滞的痛怨。将双臂高高地擎到阳光里去。
恰卢利看着堡珈珥的背影,将右手很痛地摁在心口,挤兑:修武照射进自己目光,残酷放大那杀心过自己的恐怖姿态。
以痛,恰卢利接纳修武了……那么,冰卢厝大地上还有什么不能容忍?
恰卢利走近堡珈珥,看似寂静。心已贲动。堡珈珥侧目,略微示笑。
仿佛接引久盼中、迟到的一道光,堡珈珥将一只手,仰上而止。“来吧!”
“嗯!祭主。”
恰卢利将自己蜷曲的手,放进堡珈珥明亮盈光的手莲中。一丝感动,不禁让他浑身颤栗。那一刻,他又记起恐怖的修武。他口齿抖动了……
但是,他清楚:此时的自己就在消煞的祭礼中,一毫心迁,就足以毁掉此时祭礼目的的整个流程。遂坚定地抬起不再逆转的头。
箭河的流水,似乎响得更加欢畅。那些从水面上空蒙的水汽,升腾中遇冷凝结,仿佛一颗颗精美剔透的珍珠。
水汽聚集空中,折射、衍射的光,隐隐绰绰地显化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在冰卢厝的古纪传说里,彩虹就是太阳光赐给王者的弓。堡珈珥看向箭河的方向,刚刚焕然活鲜的双目,瞬间凝固。
只见箭河对岸,猎司里迪的大地上,豁然显现一个铁定的身影——正缓缓驱力拓开接近满弧极限的铁弓。
那种破祭的刺心感,顿时让堡珈珥浑身变得冰冷而僵硬。这是真的要毁灭灾难中的冰卢厝吗?
“太阳尊啊!难道原谅仇怨的堡珈珥,依然换不来拯救整个冰卢厝的慈悲与吉光?难道堡珈珥祭祀的一颗心带有不够笃定的灰尘?”
堡珈珥说罢。镇静地回目,看一眼身后的恰卢利和众侍从。
“冰卢厝的侍者!冰卢厝的祭!我就是祭礼中、最后化劫的器皿。”堡珈珥奋力拓步,走在前面。
“嚓——”
他将衣衫突然扯碎,裸露胸膛,仰视耀眼的天光,悲恸地道:“我是冰卢厝最后的那一个——祭。如山的灾难,以灵魂承载。让我趟过箭河的水,变作猎司里迪刀——所要仇杀的目标!但,别折断冰卢厝的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