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羽急速跃进,与之相比贺梓川的法力恢复速度慢如龟爬,夜华的笑声愈加尖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梓川忽然转身,以胸膛迎向锋锐的利箭。
难道他想找死?隐藏在天绝困仙阵中的夜华见贺梓川如此反常,心中顿时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情绪,笑声戛然而止。
如他所想,一股森森寒意瞬间爆发,扇形的巨大黑刃突兀地从贺梓川胸前探出,带着无匹威势拦腰斩在利箭之上。利箭如垂死的麋鹿,呜咽一声断成两截,还原成两股精纯法力,法力闪烁不定似乎就要爆炸。而那柄黑刃上浮雕的大大小小无数魔头忽然像是活了过来,纷纷睁开双眼,有的邪笑森森,有的咬牙切齿,还有的悲戚莫名,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开大嘴,似长鲸吸水一般,将眼看就要爆炸的那两团法力吸入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满足之音,如百鬼夜嚎,令人毛骨悚然。
陌颜挣脱贺梓川的怀抱,双手吃力地托起比她还高一大截的黑刃,颤颤巍巍地朝天一竖,口中厉喝道:“葬月!”
随着她吐出这两个字,惊天灵压瞬息降临,虽然看不见听不到,但贺梓川与陌颜都能感觉到滚滚魔云正席卷而来,将整个天空牢牢覆盖住,一轮弯月闪烁着死寂的白光,在翻滚的魔云中若隐若现,隔着天绝困仙阵映出淡淡的白影。
“这是什么?!”夜华偷袭被破,心中已然不安,见陌颜仍有战力,心中更加惶恐。
然而早在他出手偷袭的一瞬间,释放的气机便已被陌颜锁定,此时他虽有天绝困仙阵的遮蔽,却仍然如黑夜中的一盏明灯般耀眼。道境“葬月”那一道道死寂的月光毫无阻碍地透过天绝困仙阵射到了他的身上,他的护体灵光如烈日下的雪球一般,立即消融不见,接着那品质不凡的外袍也瞬间被腐蚀成丝丝缕缕的布条,零零散散地挂在身上,让月光直接落到了他古铜色皮肤上,如同被烈焰灼烧一般,冒出阵阵青烟,发出渗人的滋滋声。原有的皮肤顷刻间化为浓水,在不灭仙体强悍恢复力的支撑下,新的皮肤又迅速生长,然后再次被月光灼化,往复循环。夜华不住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佝偻着,化成一个血人,十分恐怖。
“道境!”夜华吓得魂飞天外,一连掏出数个顶级防御法宝,但在那怪异的月光之下,真正能够起到作用的却是寥寥无几,仅仅一个瞬间,他的本源就出现了可怕的消耗。
夜华心中恐慌,阵脚大乱,严密的天绝困仙阵终于因此露出了一丝破绽,贺梓川与陌颜一直被牢牢压制的五感和神念如寻到缝隙的水流,有一小半悄然恢复了自由。天绝困仙阵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便是它对五感和神念的绝对压制力,但就阻隔作用而言却甚至不如一个简单的隔绝禁制,一旦出现破绽,让被困之人恢复感知,它的实际效用便大打折扣。
“走!”贺梓川稍稍缓过一口气,倒提清风剑,飞身而起,搂住陌颜,撞破模糊的客栈楼顶,化成一道遁光向夺路而逃。
在筑道之宝恐怖的消耗之下,本已中毒的陌颜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难以支撑,被贺梓川搂在怀中时,她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忽的一泄,顿时全身再无半点气力,软倒在贺梓川怀中,陷入了昏迷。
葬月道境一散,夜华的不灭仙体没了对手,被灼伤的肌肉和皮肤不肖半刻便能完全恢复,由于时间实在太短,再加之筑道之宝的道境威能有限,他仅仅是损失了些许本源,并未受到重创。
眼见贺梓川与陌颜撕开天绝困仙阵夺路而逃,夜华心中大有煮熟的鸭子要飞了的懊恼,胸中腾起一股熊熊怒焰。此刻陌颜中毒,贺梓川脱力,二人绝无久战之能,他一把扯掉身上零碎的破布条,右手一招,换上一套新袍,牙齿一咬,不顾浑身伤痛,恨恨地化为一道黑影向二人追去。
在夜华化为黑影的那一瞬,便凭空消失在贺梓川的感知中。贺梓川不敢稍待,更没有时间停下来探查,只得一路向远方遁走。
在漆黑的寒夜中,也不知道逃遁了多远,贺梓川气息忽而大乱,喷出一口血雾。他搂紧陌颜,强行将纷乱的法力压制,然后掏出一张符咒朝自己后背一贴,默念口诀。符咒青光大放,喷涌出狂暴的强风,一把将贺梓川向前推出,使他的遁速骤然加快一倍有余。
贺梓川情况很差,之前强行使出的全力一剑已经牵动了他一直未曾痊愈的旧伤,再加上一路不惜法力的全速逃遁,让他此刻经脉撕裂,法力逆行,随时都有可能再度受到重创。
陌颜幽幽转醒,她发现自己仍被贺梓川牢牢搂在怀中,温润的脸颊紧紧贴在他强健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心中泛起一阵甜蜜。然而陌颜何等细腻,不过片刻,她便听出了贺梓川心跳虽然有力却杂乱无章,分明是气息不稳的表现,即使因为中毒未愈,无法使用法力或神念探查,也猜得到他定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刚才又与夜华战了一场么?”甜蜜瞬间化为担忧,陌颜轻轻开口,声音仍十分虚弱。
贺梓川摇了摇头,朝陌颜和煦地笑笑,说道:“没有,他被你吓成了惊弓之鸟,虽然一直尾随,却不敢贸然出手。”
陌颜还待再问,却被贺梓川抢先说道:“你怎么样了,体内的毒要紧吗?”
陌颜心中又是一暖,稍稍冲淡了对贺梓川的担忧,她说道:“不碍事的,我只是在中毒之下又强行动用了葬月,有些脱力而已,再有一两个时辰,我便能将体内的毒全部炼化,到那时便能至少恢复一半战力。”
贺梓川微微松了口气,严峻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颜色,但那一抹病态的苍白却是难以掩饰。
陌颜方才稍安的心又提了起来,担忧地问道:“伤得很重吗?”
贺梓川一愣,随即学着陌颜的口吻说道:“不过是方才那一剑牵扯了旧伤而已,没甚大碍的。”
他本想借此缓和紧张而悲壮的气氛,但见陌颜双目荧光闪闪,既担心又嗔怪,他苦笑道:“没办法,夜华也是难缠之辈,若不演得逼真一些,他怎会轻易上当?”
陌颜闻言不再开口,只是双手死死环住贺梓川,将一张俏脸紧紧埋在了他的胸口。
贺梓川胸口一阵湿热,心中既有心痛,也有叹息。他努力维持着逃遁的速度,也沉默下来。
说来也奇怪,虽然夜华一直没有出手,甚至没有半点踪影,但贺梓川就是觉得他一直紧紧追在身后,身上若有若无的针刺之感,让贺梓川一直紧紧绷着神经。眼看一场刺杀已然演变成了追逃,渐渐已经超出了杀将夜华最擅长的突袭范围,贺梓川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
贺梓川明白,夜华断不会轻易让这场精心布置的杀局功亏一篑,有了刚刚的教训,他也不会再给自己任何可乘之机,反而有可能是故意放出若有若无的气机,让自己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后采取狼群战术,像赶羊一样,逼着自己全力逃遁。有旧伤拖累,又经过一番追逃,自己的战力不断下降,而对手则以逸待劳,等强弱形势彻底异位,再发出致命一击。为今之计,贺梓川只有咬牙强撑到陌颜恢复战力,否则他们都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可是计划虽好,却总赶不上变化更快。在逃遁的过程中,贺梓川气息不稳,法力逆行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一开始每隔半盏茶的时间才会出现一次,贺梓川略一压制便能恢复,到后来每过十数息便要发作一次,而且很难被压制下去,往往上一次还未平息,下一次便又到来。这让贺梓川不得不几次停下逃遁,服用些许丹药,依靠药石之力,帮助压制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