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此刻,或许不应该责备大将军;”
“而应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将士们,打消对公子非的恐惧······”
听桓霸说到这里,帐内众人这才长松一口气,却也纷纷将眉头皱起。
虽然众人也和桓霸一样,根本想不明白刘非,身穿一副连脖子都能护住的铜甲,是怎样行走,甚至是怎样走动的;
但桓霸的这个猜测,至少让众人稍微放下了心,不再对那面赤红色披风,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真要得出一个‘刘非是神,刀枪不入’的结论,那这场仗还打个屁!
众人也不必再做‘鸡犬升天,人人都做开国元勋’得美梦了;
赶紧找个风水好的地方,麻熘抹了脖子,免得被刘非这个‘神明’盯上,才是众人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
而在桓霸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劝说之后,刘鼻面上的怒容,也终于有了些许消散的趋势。
看着手中,那柄被蹦出三道豁口的长剑,刘鼻,也随之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之中。
桓霸说的没错。
刘非突然出现在战场,让正在攻城的吴楚将士阵脚大乱,根本怪不到田禄伯的头上。
要怪,也只能怪战场外围的岗哨,没有提前发现刘非所部的动向,并及时上报。
至于叛军将士对刘非生出恐惧,甚至因此军心涣散,也确实如桓霸所言:应该是刘非身上的某种甲具,让将士们生出了‘刘非刀枪不入’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田禄伯,是刘鼻麾下唯一一名可堪大用,可以指挥军队攻打睢阳的大将!
刘鼻,不能失去田禄伯······
“嗯······”
“桓将军说的有道理。”
思虑良久,又盯着手中那把剑看了好一会儿,刘鼻才缓缓点下头。
目不斜视的看着手中,那柄剑剑刃上的豁口,彻底冷静下来的刘鼻,也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而后,帐内低沉的氛围,便被刘鼻轻描澹写的一句话,也彻底拉回正常。
“下去之后,各自告诉麾下的将士:公子非,早就已经死在了睢阳城下的乱军之中!”
“——只是睢阳城内的梁王,想要让将士们恐惧,才接连不断的令人假扮成公子非,身披那件赤色披风,在城墙上左右行走。”
“嗯······”
“再去找一些赤色的布,裁剪出几十张赤色的披风;”
“把裁剪出的赤色披风,丢在营门内,并告诉将士们:今天的战斗中,桓将军麾下的先锋锐士,已经杀死了好几十个‘公子非’。”
刘鼻沉声一语,帐内众人只下意识一愣!
待会过意来,终是赶忙挺直腰杆,对刘鼻齐声一拜。
“喏!”
众将齐声应诺,并重新展露出战斗的决心,让刘鼻的面色也稍回暖了些;
思虑片刻,便又抬起头,将手中的长剑,递还给身前的桓霸。
“请将军找来匠人,用这样的剑反复测试,弄清楚公子非身上的铠甲,究竟是什么材质。”
“——不需要太麻烦,只需要弄清楚:那件铠甲的材质,有没有可能是竹片,或者藤条。”
再道出一语,刘鼻面上怒色终是尽去,眉宇间,也重新带上了那抹荣辱不惊的澹漠。
“如果是竹片、藤条之类的东西,那就组织一队力士,用百斤重的石锤,争取将公子非砸死在城头之上!”
“如果不是······”
“呵······”
“如果不是,那也还是只能这样试试看了······”
听出刘鼻语调中的无奈,桓霸面色只更带上一丝担忧;
但感觉到刘鼻重新振作起来的精气神,桓霸也终是深吸一口气,接过那把长剑,再躬身领命。
随后,刘鼻也终是回过头,在今日天黑之后,第一次望向自己的大将军:田禄伯。
“新的军粮,昨天刚送到营中。”
“寡人特地调来的五百头牛,也在其中。”
“——明天,寡人打算宰杀一百头牛,犒劳先锋营。”
“之后,就需要大将军重整旗鼓,继续率领大军,为寡人攻打睢阳······”
闻言,大将军田禄伯只微微一点头,便又再次低下头去,似是依旧沉寂于‘输给十五岁的毛头小子’的羞愧之中。
见田禄伯这般架势,刘鼻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上前,用双手轻轻拍了拍田禄伯的肩侧。
“大将军,是寡人最倚仗的将领。”
“寡人率军从彭城出发,一路过关斩将,连续攻下几十座城池,都是因为有大将军指挥军队。”
“——大将军的能力,将士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反观他公子非,即便是有些武力,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莽夫,恐有一身力气,却没有任何谋略的小孩子而已。”
说着,刘鼻不忘轻笑着侧过头,看向一旁的桓霸,又嘿笑着指了指桓霸手中,那柄豁口的长剑。
“如果不是有那样一件铠甲护身,公子非仅在今天之内,就已经被桓将军杀了三次了;”
“所以大将军,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寡人相信:有大将军指挥部队,睢阳城破,指日可待!”
最后,又道出一声鼓励,刘鼻便温笑着昂起头;
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足足一头的田禄伯,又嘿笑着挥出拳头,在田禄伯高高隆起的将军肚上轻轻一砸。
“笑一笑吧。”
“将军愁眉苦脸的模样,简直丑极了······”
毫无征兆的一声调侃,只惹得帐内众将哄笑起来,便是一旁的桓霸,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在刘鼻这一番插科打诨,又拐弯抹角的‘道歉’之后,吴国大将军田禄伯终是抬起头,面色复杂的望向刘鼻,终,还是沉沉点下头。
“大王如此信重,臣,实在是无以为报······”
“臣即便是死在睢阳,也一定要用尸体,为大王撬开睢阳城的城门!”
田禄伯羞愤交加的承诺,却只引得吴王刘鼻轻笑着一点头,便回身坐回王榻,再次看向帐内众人。
“——公子非,原本是和曲周侯丽寄一起,被长安的皇帝派往了邯郸!”
“现在,公子非带着邯郸的军队,来支援睢阳的梁王,就意味着邯郸城内的赵王,很可能已经突破丽寄的围困!”
“在赵王突出邯郸之后,肯定会带着匈奴人,直奔洛阳!”
“诸位;”
“我们,可不能让赵王抢了先,先占了洛阳城啊······”
“嗯?”
严肃中,依旧不乏调侃之意的话语声,终是让帐内众将,彻底从今日的失败中重新振作起来,挺直腰杆,对吴王刘鼻齐身再拜。
“喏!”
“末将等,一定全力攻城!”
“绝不让赵王,抢先攻占洛阳!
!”
就这样,因公子非率军援抵睢阳,而遭到重大打击的叛军士气,便被吴王刘鼻这三言两语的功夫,就轻松化解;
重新振作起来的吴楚联军,也将从明天开始,向睢阳城发起新一轮攻势。
相较于过去,叛军接下来的攻势,必然会愈发勐烈;
睢阳城的战斗,也只会愈发惨烈······
——直到三天之后;
直到此刻,正从昌邑趁夜‘熘走’,并在弓高侯韩颓当的率领下,消失在夜幕之中的几千骑兵,将一个重磅消息踢爆;
并于三天之后,将这个令天下骇然的重磅消息,送到刘鼻所在的叛军大营时,这场持续一个多月的睢阳攻防战,才将迎来至关重要的转折。
而那则令天下骇然的‘重磅消息’,也将会是刘鼻一生当中,最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