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凤楼。</p>
武则天手撑栏杆，目光注视着殿顶那只浴火重生的金凤凰。</p>
一如既往地昂首向天，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凡尘世俗的束缚和局限，同时神情倨傲地俯视脚下的苍茫大地与芸芸众生。</p>
“没有谁能击倒你，没有谁！”她喃喃自语，神情坚定。</p>
身后的上官婉儿垂眸，相伴二十载，她对陛下的性情脾气十分熟悉。</p>
陛下惶惑了，甚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窘迫。</p>
也许从登基称帝以来，陛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p>
当立武三思为储君的那一刻开始，裂痕再无修复的可能。</p>
船到江心补漏迟，再做什么也于事无补。</p>
苏宸跟武则天都是同一种人。</p>
就算选择错了，也会高傲抬起头走下去。</p>
踏踏踏——</p>
轻缓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p>
内侍领着王循和苏瑜前来。</p>
“参见陛下。”两人恭声道。</p>
武则天没有回头。</p>
王循心里一沉，连续召见，都指向这桩联姻。</p>
过了很久，武则天缓缓道：“王氏女为侧妃，安乐郡主为正妃，这是朕的底线。”</p>
王循脑海中轰地一声，脱口而出：“不可能！”</p>
武则天霍然转身，紧紧盯着他，目光阴冷：“朕一旦掀桌子，你们太原王氏别想活！”</p>
闻言，王循脊骨生寒。</p>
这句话传递着不可抗拒的意志。</p>
何谓掀桌子？</p>
杀了苏宸，屠尽京兆苏氏和太原王氏，社稷大乱，朕把烂摊子还给李唐，大周帝国亡了，朕做回李唐的媳妇。</p>
苏瑜面色惨白，他不仅听不懂言下之意，而且能真切感受到陛下的杀气腾腾。</p>
上官婉儿心尖微颤，她很难想象陛下会说出这番话。</p>
的确，陛下不缺退路。</p>
倘若社稷崩塌，她能还政给李唐，百年后依然能葬在李唐陵寝。</p>
不过这是绝不可能的，陛下亲手缔造的大周帝国几乎耗尽她一生心血，怎会坐视它灭亡？</p>
王循艰难平复恐惧的情绪。</p>
他清楚这句话很荒谬。</p>
所以他不会当真，但陛下通过这句话传递了一个信息。</p>
这桩联姻超出她的底线，她绝不容许！</p>
但又愿意妥协。</p>
你们跟苏玉城联姻可以，朕无力阻止。</p>
只能为侧妃！</p>
安乐郡主代表皇权，正妃压侧妃一头，其实就是在告诉天下人，皇权凌驾世间万物之上。</p>
武则天审视他片刻，淡定自若道：“朕会派神龙卫彻查太原及周边州郡的赋税情况。”</p>
话落，王循额头冒出冷汗。</p>
好绝的手段，不愧是深谙权谋的女皇。</p>
让武三思的势力清查赋税，就会查到隐匿人口，家族衍生的势力会被悉数揭开。</p>
此举会对家族造成严重打击么？</p>
不会。</p>
知道又能拿我们怎样，皇权没机会渗透到太原。</p>
关键是恶心人！</p>
相当于什么呢？</p>
家门口每天都有人转悠，他们虽然进不来，但就是赖着不走，这群苍蝇没进来又找不到借口驱赶。</p>
就是这样，家族疲于应付，极大影响内部情绪。</p>
武则天似是窥破了他的心思，冷声道：“太原王氏与苏玉城联姻，意味着跟其他门阀望族决裂，外部将不再有援手襄助，你想清楚。”</p>
王循表情僵硬，暗地里权衡利弊得失，过了半晌，哑声道：“陛下先前承诺的？”</p>
武则天目中冷芒闪动，声音中透着凉意：“依然有效，你王循接替武三思原先的位置。”</p>
宰相！</p>
王循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继续道：“陛下，吏部侍郎，御史中丞两个位置空缺。”</p>
这时连一旁的苏瑜都看得透彻。</p>
这摆明是政治讹诈！</p>
对陛下不加掩饰的进行敲诈。</p>
“呵呵……”武则天眯了眯眸，扯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你推荐就行。”</p>
王循目光微闪，朗声道：“多谢陛下恩典。”</p>
说话时，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兴奋。</p>
自己入主政事堂，朝堂中枢还能增添两个族人，这笔买卖十分划算。</p>
于家族而言，跟苏宸是一场利益联姻。</p>
此事已经闹得天下皆知，甚至跟门阀望族决裂，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缔结这场婚约。</p>
陛下第一次威胁，他坚决抗拒，不惜一死。</p>
但这一次又有所不同。</p>
家族跟苏宸各取所需，只要联姻绑定关系就行。</p>
所以正妃侧妃真没那么重要。</p>
上官婉儿眼神黯然，情绪略微复杂。</p>
安乐郡主还是坐享其成了。</p>
她那些小聪明在大势面前毫无用处。</p>
仅仅因为她姓李，是李唐的孙女，是武周的孙女。</p>
陛下的意图很简单。</p>
一方面是昭告天下，皇权依然至高无上，门阀望族也要低头屈居。</p>
另一方面，就是在苏宸内部制造矛盾。</p>
苏宸屠了陇西李氏，跟李唐是不死不休的仇恨。</p>
他却娶了李唐的孙女为正妃。</p>
而李唐跟太原王氏也有仇怨。</p>
所以说，苏郎娶了安乐郡主之后，那相当于三国鼎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