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益州城。</p>
大街两旁丝绸瓷器诸般贵贱货品琳琅满目，行人、商旅熙熙攘攘。</p>
一座小宅。</p>
“五百里加急前往神都，将信给鲍思恭，让他亲自呈给陛下。”</p>
苏宸坐在采光通透的茶室，递给身旁一封信。</p>
一个健壮的探子恭敬接过，重重点头。</p>
“事关重大，人死信都不能丢。”苏宸盯着他，声音低沉而冷肃。</p>
探子满脸郑重，抱拳道：“卑职清楚。”</p>
“去吧。”</p>
苏宸挥了挥手，目中隐隐泛起一抹冰雪般的寒意。</p>
昨夜听来的消息委实有些让他惊讶。</p>
谯县桓氏竟然欲做毁堤淹民这样丧心病狂的事。</p>
如果淮河堤坝毁了，亳州遭遇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甚至是家破人亡。</p>
甚至会衍生更为严重的后果！</p>
此举完全丧失良知，人性彻底扭曲。</p>
而且无利于他，甚至是一大害。必须阻止！</p>
他这封信，便是让武则天派监察院严密盯防亳州，找到机会，直接覆灭谯县桓家。</p>
从地域角度上看，桓家是最容易处理的。</p>
大周世家三大集团，分别是关陇，山东，江南。</p>
而桓氏地处淮南，周围找不到盟友，孤立无援。</p>
只要朝廷行动迅速，桓氏将得不到任何臂助。</p>
更何况，苏宸隐隐猜测，桓氏大抵也抽调了武卒前来益州，那族内力量更为虚弱不堪。</p>
“真是狗急跳墙了啊，拿千年传承做赌注，难道不怕被我屠戮殆尽么？”</p>
苏宸神情愈冷，低声喃喃。</p>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过黑暗，手段太过血腥，逐渐失去了仅有的同情心。</p>
可见识过门阀世族的手段，他竟觉得自己还算善良。</p>
毁堤淹民啊！</p>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让洪水带走无数条鲜活的性命，冲毁无数个家庭。</p>
谯县桓氏走投无路了么？</p>
并没有。</p>
虽受桓彦范谋反牵连，看似要被朝廷诛族。</p>
其实还有一条退路，世间聪明人都知道的退路——</p>
献出产业。</p>
将良田、家族财产，商业渠道全部上交国家，再驱散庄园奴隶。</p>
做到这个地步，就算他苏宸想诛族，武则天也会阻止。</p>
毕竟能不费一兵一卒处理掉依附国家吸血的蛀虫，何必掀起腥风血雨，弄得天下动荡？还落下一个暴君的名头。</p>
但是，桓家又怎么甘心将上千年积累的家业双手奉上？</p>
所以这矛盾无法解开，只能走进生死角斗场。</p>
角斗场里已经没有对错而言，更没有正义与邪恶，只有赢家和输家。</p>
输家，注定会粉身碎骨。</p>
而赢家，不管之前有多么恶贯满盈，有多么罪孽深重，自然有带着立场的人使用春秋笔法，对其进行一番粉饰。</p>
“世事纷纷一局棋，输赢未定两争持。须臾局罢棋收去，且看谁赢谁是输。”</p>
苏宸吟完诗笑了笑，起身走出茶室。</p>
……</p>
城北凝翠林。</p>
园林秀雅巧致，情景深幽。</p>
苏宸一行人颇有兴致的闲逛，论情调逸乐，蜀中当属天下之绝。</p>
“士多自闲，聚会宴饮，尤足意钱之戏，益州真是好地方。”</p>
冷欲秋手持折扇，摇头晃脑。</p>
“爵爷，还有更妙的地方呢。”吴茂嘿嘿一笑，挤眉弄眼。</p>
冷欲秋挺直腰板，对爵爷两个字很是受用。</p>
咱县男爵位虽然不入流，好歹也是个爷嘛。</p>
“什么地方？孔门规矩严不严？”冷欲秋斜眼看他。</p>
吴茂表示很茫然，关孔儒何事？</p>
冷欲秋瞪着他，略比划了一下，“一孔一门紧挨着。”</p>
“噢噢~”吴茂可算听清楚了，暧昧的说：“有座勾栏全是上佳女妓，只要钱给够，她们什么都可以。”</p>
顿了顿，也学着附庸风雅道：“想陆地行舟都行！”</p>
冷欲秋闭上眼，忧心忡忡地叹道：“噫！陆地行舟虽艰苦，吾亦能苦中作乐。”</p>
说完跟吴茂交换个眼色，示意今晚就一起开嫖。</p>
园中一股小溪，溪边案台几百张，随意置放，笔墨纸砚一套，茶食水果若干。</p>
文人毛笔飞舞，随写随校，居然还备有印工侍候，文会一完便可刊印成书。</p>
稍远处亭中则是管弦丝竹，银筝琵琶，美人书生杂坐杂居，或歌或咏。</p>
苏宸东游西走，听着书生谈古论今大放厥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