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p>
殿廊侍立的并不是宫娥，换成了一些面容冷峻的女子。</p>
“侯爷！”</p>
一见汉白殿阶走上的男子，众姝齐齐施礼，声音也恭敬无比。</p>
苏宸轻轻颔首，看来经历这次兵谏，武则天成了惊弦之鸟，身边都换上暗中培养的内卫。</p>
殿内雕窗幔帏，珠帘香鼎。</p>
苏宸坐在锦墩上，目光端详着御座上的人。</p>
武则天脸色再无憔悴，恢复了往日的威仪，看来她调整得也很快。</p>
“玉城。”武则天与他对视几秒，有感而发：“这次若不是你，朕恐怕难逃一劫，朕会永远铭记救驾恩情。”</p>
“呵呵…”苏宸笑了笑，漫不经心道：“陛下，不必如此，保护您，是我血脉里的本能。”</p>
武则天微愣，旋即指头点了点他：“嘴巴抹了蜜，就会哄朕开心。”</p>
话虽如此，不过声音还是挺愉悦的。</p>
顿了顿，她走下御座，在殿内踱着细步，幽幽叹息道：“也不知是不是朕变得多疑了，现在哪些人才靠得住呢？”</p>
她从来没想过，李湛和李多祚两个驻守玄武门的亲信会参与政变。</p>
那满朝还有多少人值得她信任？</p>
所谓忠诚，难道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p>
想着想着，她有些患得患失，近前凝视着苏宸：“玉城，你会永远忠于朕么？”</p>
他的睫毛很长，眼瞳黑而幽深，让武则天想到无穷无尽的黑夜。</p>
苏宸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说道：“陛下，不管你是对是错，我都觉得你是对的。”</p>
“忠于一个人，就已经决定不去看对方的短处。”</p>
武则天眯了眯凤眼，上下打量着苏宸，而后哼哼道：</p>
“是真是假，只有你心里边清楚。”</p>
苏宸见她心情颇佳，便转移话题道：“陛下，此次能够力挽狂澜，易之和通化门守将侯门海发挥了巨大作用。”</p>
“侯门海开的城门？”武则天问。</p>
苏宸点头，继续说：“而且也是他泄漏李昭德的密谋，倘若没有他……”</p>
后续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武则天懂他的意思。</p>
她闻弦知意，“那你允诺给他官职了？”</p>
苏宸不禁佩服武则天的敏锐洞察力，便接话道：“羽林卫将军，国公爵位，她夫人宣城县主成为公主。”</p>
武则天神色微变，公主不过一道恩典旨意，国公爵位也是应当的。</p>
可羽林卫触及到她最敏感的神经，侯门海值不值得信任？</p>
苏宸读懂了她的担忧，淡声道：</p>
“侯门海的软肋就是顾家，宣城县主是他最大的命门。”</p>
“只要往公主府安插宫娥和内侍，便随时能控制住宣城县主。”</p>
武则天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好主意。</p>
提为公主自然要另建宫殿，按规矩公主府邸必须要有一定数目的宫婢内侍。</p>
这样相当于间接控制侯门海。</p>
“就他了，替代原先武攸暨的位置。”武则天道。</p>
苏宸不置可否。</p>
看来武则天心中有了原先李多炸位置的替代人选，但他不会多嘴问。</p>
过分插手禁军惹来武则天的忌惮，得不偿失。</p>
再信任的关系也有一个界限，苏宸不会逾越。</p>
何况武则天是帝王，帝王的角色必须多疑。</p>
“玉城。”武则天脸色柔和，温声道：“说句实话，朕真不希望你去蜀中，那里危机重重。”</p>
苏宸眼神没有波澜，轻描淡写的说：“我都能覆灭强大的突厥，难道还惧怕躲在幕后的鬼域之辈？”</p>
武则天眸光微沉，加重语气：“当时站在悬崖边上，必须跟突厥打仗，可现在不一样，退一步更好。”</p>
苏宸沉默没接话。</p>
他的字典里没有退步两个字。</p>
退一步便意味着恐惧，便失了一往无前的锐气。</p>
何况自己选的路，分不清楚对错的时候，就记着两个字——不退！</p>
“朕随你。”武则天脸色绷了绷，没再多费口舌。</p>
心中虽有担忧，但她选择相信苏宸。</p>
此行危险程度非常高，甚至超过了北伐。</p>
第一股势力，李义珣造反的队伍，朝廷耽误了这些时间，反贼队伍只会越发壮大。</p>
第二股势力，太原王氏和陇西李氏为首的世族。</p>
显而易见，当苏宸剿灭李义珣以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这些世族。</p>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唯有先声夺人，联合李义珣将苏宸留在蜀中。</p>
第三股势力，苏宸仇家遍布天下，他们也不甘错过良机，绝对会大规模派遣死士狙击苏宸。</p>
天府之国已经暗流涌动，底下藏着无限杀机！</p>
苏宸看着她，风轻云淡的道：“各个击破还不如一网打尽，陛下你说呢？”</p>
武则天情绪翻涌，被这无与伦比的自信所感染，掷地有声道：</p>
“大鹏展翅九万里，岂会在意地下的蝼蚁？朕等你凯旋归来！”</p>
……</p>
朝阳升起，光芒普照大地。</p>
宫阙在望，高耸如云的殿楼宏伟大气，宽阔的广场仿佛一望无际。</p>
似乎在昭告天下，不管经历了什么，这里依旧是世界的中心！</p>
朝殿奏着钟鼓混奏的帝王之乐，鼓声宏大而遒劲。</p>
武则天身穿衮服，头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伴着礼乐，登上宽阔的宝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