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纷纷扬扬卷下大雪来。</p>
四周覆盖着皑皑白雪,如同涂上了一层白银,又如同水银泼了一地,晶莹闪耀。</p>
清冷的寒气透入肌骨,沁入肺腑。</p>
亭中有帷幔阻挡了寒风,又有暖炉炭火烧得正旺,故而哪怕是凉亭,也没有太过寒冷。</p>
棋坪边还放着一个小火炉。</p>
火炉中温着清茶,苏宸和上官婉儿围着火炉下棋。</p>
苏宸落下一子,淡声道:“婉儿,你的心乱了。”</p>
婉儿棋艺精湛,在弈棋之道造诣颇深,今天却频繁露出破绽,状态奇差。</p>
上官婉儿叹息一声,放下棋子,杏眸凝视着苏宸:“苏郎,你没想过娶妻么?”</p>
嗯?试探我?</p>
苏宸一怔,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问?”</p>
上官婉儿缓缓起身,踱着碎步到栏杆前,扶着栏杆望着亭外雪白辉映的景致。</p>
“有心事别藏着掖着,直接跟我说。”</p>
苏宸上前,从背后环抱着她,一只手握住沉甸甸的“良心”,“这里在想什么?”</p>
“昨夜,张相入宫跟陛下相谈政务,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上官婉儿轻声道。</p>
苏宸抱紧了她,静待下文。</p>
“张相向陛下提议,安乐郡主已到了婚配的年纪。”</p>
苏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p>
上官婉儿偏头直视着他:“张相觉得你最合适。”</p>
“呵呵……”苏宸眯了眯眼,冷声道:“不知张祖执在打什么算盘。”</p>
“这个不重要,关键是陛下的态度。”上官婉儿声音有些沙哑。</p>
顿了顿,她用温婉的腔调复述:“玉城脾气太横,戾气也重,朕是该给他安排个女子,成家了脾气就会变得温顺一点。”</p>
当时,听到这话,上官婉儿一颗心紧揪着,满是失落感。</p>
身子每一处毛孔都泛着辛酸和不甘。</p>
“婉儿,我只娶你。”苏宸认真道。</p>
上官婉儿眼眶泛红,旋即强颜欢笑,“不可能的。”</p>
她身子紧紧挤着,好似要融进苏宸身体里,心上人明明就在身边,但想嫁给他,却成了最遥不可及的奢求。</p>
苏宸沉默不言。</p>
当初李治卧榻病重,武则天摄政掌权,她让上官婉儿进宫帮忙处理政务,下旨赐上官婉儿一个皇妃的名分。</p>
朝野都知道婉儿是武则天的女官,也是拿俸禄给朝廷做事,跟文武百官没什么两样,只是性别不同而已。</p>
但就是皇妃这个头衔——</p>
有了令人羡慕的权力,但被一个牢笼紧紧束缚,困住婉儿的婚姻。</p>
就算在蔑视礼法、违背礼教的魏晋南北朝,也没有皇妃公然嫁人的先河。</p>
除非他苏宸能成为皇帝,也只有成为皇帝,才能给婉儿补办一场盛大婚礼。</p>
上官婉儿平复紊乱的情绪,直起身子柔声道:“陛下虽有这个心思,但具体联姻对象,应该会征求你的意见。”</p>
“我肯定拒绝。”苏宸毫不迟疑道。</p>
上官婉儿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对方。</p>
四目相对的刹那。</p>
她的眼神明亮,看起来清澈透净,如山谷幽谭一般,深邃而使人沉醉。</p>
又如亭外的大雪,洁白无瑕。</p>
“吻我。”上官婉儿闭上眼。</p>
两唇相接——</p>
亭内出现了不可用文字描述的一幕。</p>
…………</p>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p>
苏宸从地毯上勉强爬起,想要告辞。</p>
但上官婉儿意犹未尽,白嫩修长的大腿勾着苏宸的腰,杏眸楚楚可怜。</p>
她眼中似含着万般难以述说的委屈,苏宸只觉得整个人心神一颤。</p>
于是只好继续深入贯彻她的思想,落实她的里面,不,理念。</p>
“苏郎,我想听你说情话。”</p>
“嗯,我愿化作一片雪花,捎上几分桃花香,然后落在你的肩头。”</p>
“还不够。”</p>
“……”</p>
……</p>
夜半三更,苏宸扶着腰走进巷子里,登上马车。</p>
苏七戴正貂帽,坐在车厢前,穿着厚厚的棉衣,驾驭着马车缓缓前行着。</p>
道路上,只留下两条细细窄窄的车轮印。</p>
苏宸斜靠锦榻,虽有茫无边际的思绪无法平抑,但浑身疲倦让他很快进入梦乡。</p>
…………</p>
翌日,御书房。</p>
皇城飘着鹅毛大雪,房内却温暖如春。</p>
“近前来。”武则天招了招手。</p>
苏宸趋行至她跟前。</p>
武则天身子前倾,出声道:“有没有嗅到朕身上的味道?”</p>
苏宸有些愕然……</p>
您把我召来调情?</p>
他嗅了嗅,不同于胭脂水粉的厚重香味,也不同于檀香的浓郁。</p>
初闻时,犹如橘香,却又带着一股清淡。</p>
随后却又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氤氲,令人不由自主的便沉下心来,最后则有一股恍若雪松的味道萦绕鼻间,弥久不散。</p>
闻此香味,油然生出旷达的情绪。</p>
“陛下,您今日有了何等香料?”</p>
苏宸佯装出陶醉的模样,恭声问道。</p>
武则天支着下颌盯着他,凤眼含笑,“朕听说你舅母擅长配置香料,朕便遣人去南市购买,真不错。”</p>
“臣待会派工匠打造个牌匾挂在香料店铺,上书‘陛下盛赞’四个字,生意绝对爆棚。”苏宸调侃道。</p>
“哈哈哈~”武则天乐得开怀,手指点了他一下,“你呀你就是嘴甜,朕已经将你舅母的香料纳入皇商,以后专供皇宫使用。”</p>
皇商?</p>
那舅舅以后可赚得盆满钵满。</p>
苏宸连忙道:“臣替舅母感谢陛下的恩赏。”</p>
武则天摆了摆手,凤眸打量着苏宸,转移话题道:</p>
“玉城,你气质泰然,神情舒朗,颇有谪仙之表。”</p>
“相貌更是风华绝代,还擅长奇淫巧术,还有惊艳绝世的才华。”</p>
“上天为何就如此钟爱你一人?”</p>
武则天蹙着凤眉,很是不解。</p>
苏宸有些无语,你这弯子绕来绕去,有意思么?</p>
他稍作沉吟,便认真道:“可能长得俊美的人,一般运气都不会太差。”</p>
话罢,补充道:“比如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