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皇帝倒是干脆得很,直接答应,并且让人在当月就举行禅位大典,似乎早就不想当这个皇帝,只想早早退位,好去参他的禅,念他的经。
这样的作派,让不少仍然对他心存冀望的老臣心寒不已,也不再去阻挠皇位禅让之事。
虽对太子有诸多不满,也好过一个沉迷所谓佛法的皇帝。
就这样,这位皇帝刚刚登基不过数月时长,便退位禅让,自称太上皇,深居宫中,再难见到。
新皇意气风发,开始大刀阔斧,整肃吏治,革除敝政。
所谓吏治,主要是针对太上皇的旧臣。
所谓敝政,也多是太上皇在位时的旧政。
连如今被文人奉为魁首,尊为一代文宗的韩愈,也再一次被贬出长安。
柳宗元、刘禹锡等大儒,短短数月中,接连被弹劾,贬为司马,远离长安。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朝堂之上,可说是群臣归心,新皇皇权稳固,急欲大展一番手脚,做大唐中兴之主。
这是人间皇朝。
在那九幽之下,也自有一番风云。
九幽阴司之地,非繁华人间,也无天上胜景。
只有一片似乎无穷无尽的幽暗虚无。
充斥着黑沉死气,只能隐隐得见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流淌。
黄浊昏暗的河水翻涌起千百丈巨浪,奔腾不休。
阴阳有别。
若有活人在这里,眼中就只能看到这一幕。
若是死人,却能看到在幽暗虚无之中,漂浮着一点点惨绿幽光。
那是一座座房屋建筑,甚至是一座座城池。
形制都极为怪异,不类人间。
绿光隐隐,黑气缭绕,时不时传出一声声怪异嚎叫,更是透着一阵阵阴森恐怖。
在幽暗的虚无深处,有一片惨绿的火海,幽幽火海吞吐着百十丈长的焰舌。
内中有一座诺大的乌黑殿宇。
“此次迎人间皇帝升仙之事,乃天帝谕令,如今出了岔子,你我无法向天帝复命,恐招雷霆之怒,我等皆无法承担。”
殿中,黑雾缭绕,阴暗一片,只隐隐有几分绿光映照。
六个身着官服的人影轮廓,若隐若现。
脸上仿佛被用水墨抹去了一般,模糊一片,看不清面目。
只能从官服颜色区分。
六人官服各有不同,分作金、红、绿、白、黑、青六色。
低沉的声音便出自那身着金衣的人影。
“诸位,都说说吧,该如何挽救?”
其余五人一阵沉默。
显然对于“天帝”之怒,都十分恐惧。
一人冷声道:“哼,如今我等连究竟是何人搅了大事都不知,如何交代?”
“这倒不难,”
穿着青色官服的人影说话间,伸出一手,便见一本厚厚书册现于掌上。
“我掌冥曹,地府阴魂,尽在此册中,此次升仙舆驾尽没,却有一迎驾使尚有一丝残魂,被本官拘回,究竟是何人所为,一问便知。”
“快快问来!”
青色官服手捧书册,一手轻挥。
书页急速翻动,至一页豁然停下,他口中念念有词,指着书册上一个人名,便见一道青烟从中袅袅钻出。
落于殿中,滚出一个人来。
一身绿色衣袍,正是那个曾自称迎驾使的王臻。
“大胆小吏!”
王臻滚落地上,正自茫然,忽听一声威严的喝斥,抬头一看,顿时惊得趴伏在地:“拜见六部功曹大人!”
“下方小吏,你为迎驾使,如何这般模样?可知人间皇帝升仙,乃天命所定,天地之序,坏了差使,违了天命,后果你怕是担待不起。”
青色官服一番话,吓得王臻仅剩一丝残魂都快要飘散,连连磕头:“六部大人!非小吏懈怠!实是……实是……”
“实是如何?快快说来!”
六色官服齐声喝问,压力如山如狱。
更让把臻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只是当初阴兵舆驾被神策禁军围困,他在乱军之中,也不知道被谁砍了几刀。
军阵之中,血煞之气冲天,鬼神也难挡。
何况他不过是一个死后因读了些诗书,被判官看中,上禀功曹,才勾入冥册之中,得了一尊冥位的小小阴吏?
连他自己都死得有点稀里糊涂,被谁砍都不知道,又哪里说得出什么来?
惊惧之下,搜肠刮肚,急得本就惨白的鬼脸更煞白了些。
忽的灵光一闪,一个光亮的脑壳一闪而过,王臻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尖声叫了出来:“是他!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