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水惊讶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了看程江河:“你啊,知道了还问!”</p>
程江河一脸为程江水叫屈的模样,大义凛然地道:“姐,我是怕你将来后悔啊,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太可惜了。”</p>
程江水狠狠地瞪了程江河一眼,顺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嗔怒道:“说什么屁话呢,什么叫放弃了人生,我又不是去死呢,乌鸦嘴。”</p>
程江河捂着脑袋呼痛,口中依旧不屈不挠地说道:“我是怕你将来难过,白上了这么多年学了。”</p>
程江水秀目微蹙,平和地说道:“怎么会?我还是可以上职高啊,将来去当个医生,就像爸那样的,即便不是什么大人物,可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再说了,早点出来工作,咱家也就不那么难了,将来你和江海都能考大学,不也都挺好的!”</p>
程江河也有些意气用事了,愤然地道:“那将来我也考职高算了,我也早点出来工作,和你一起帮爸妈。”</p>
这话顿时惹恼了清净淡雅的程江水,蛾眉倒蹙,秀目睚眦地骂道:“程江河,说什么屁话呢!我可告诉你,你赶紧把这个想法给我消灭掉。我去读职高为个啥?我这么做,归根结底不就为了你和江海将来都能走个更宽敞的路么?你不考大学了我不是白费劲了,你可别逼着我揍你啊!”</p>
听着姐姐声色俱厉的话语,程江河心中一颤,脑袋一缩,畏惧道:“哎呀,姐,我就说了一嘴,你别急眼啊!”</p>
程江水脸上潮红不退,捏着粉拳训斥道:“我能不急眼吗?你可是咱家公认的秀才,也是最有潜力的一个,你不去考大学谁去?以后这种想法乘早给我打住,你听到没有?”</p>
程江河恐惧地看了一眼,赶紧频频点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姐!”</p>
第二日,上午。</p>
虽然煞有介事地给妻子做足了“心理疏导”工作,可程家安自己心里头却有点惶惶不安,这也许就是“医者不自医”的痼弊吧。</p>
这也难怪,何亦安一去就没再露过面,虽然杜婉玲不时地也会电话联系,可时间长了,心里头总是有点担心。</p>
程家安平日里是不好主动给杜婉玲打电话的,人家毕竟是个副局长,有事没事的老骚扰人家,一是脸面上过不去,二是担心被有心人听去了,又开始瞎琢磨。</p>
做人啊,低调点,啥时候都能心安。</p>
可实在是碰到了要紧关头,不问不踏实。程家安揣摩着,借着李秀兰的交待作为理由,打个电话过去询问一番,也缓释缓释自己心头与日俱增的念想。</p>
估摸着杜婉玲该上了班,程家安这踱步来到团场门岗处。这里不仅分发报纸,还有着团场唯一的一部公用电话。</p>
“师傅,我打个电话哦!”</p>
“打吧,打吧!”</p>
程家安给师傅打了声招呼,随即拨通了杜婉玲办公室的电话,微微侧过身子,小声地询问道:“喂,是婉玲吗?哦,我是程家安啊。”</p>
拿起电话的杜婉玲有点惊诧:“哦,是家安大哥啊,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啊,是有什么急事吗?”</p>
程家安讪讪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不就是看到报纸了嘛,这不恢复高考了,想问问亦安那边是个什么情况。”</p>
杜婉玲顿时有些明了,心头也暗暗自责了一番,语含歉意地说道:“哎呀,我还想着怎么给你说呢,亦安这次真的很幸运,能够参加第一批的高考,现在啊正在抓紧时间复习呢。这眼瞅着也没多少天了,所以啊,他老想着回团场去看望你们,都被我拦下来了。”</p>
程家安连忙通情达理地说道:“对对对,你做的对!我打电话啊也就是这个意思,你交待亦安踏踏实实的复习,不要东跑西跑的,这都没用。关键是考上一个好的大学,这比啥都强啊。”</p>
“是啊,我也担心你们误会呢,回来了就没去团场看你们,秀兰嫂子不会有意见吧?”杜婉玲有点担忧地问道。</p>
程家安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头前还交待我呢,让我告诉亦安别有事没事的往团场跑!”</p>
听到李秀兰如此的态度,杜婉玲心头一暖,悬着的心也随即放下:“那就好,等考完有个结果了,我让他回去看你们。”</p>
程家安恳切地点点头,也不在意对方是否看得到:“好好好,这不急,不急!那你就忙吧,我不打扰你了。”</p>
不便过多地打扰杜婉玲的工作,事情一说完,程家安就自觉地想挂断电话,可突然又被对方叫停。</p>
“唉,等等……家安大哥啊,前段时间伟国回来过一趟,本来想着去团场看看你们,可是省里工作紧,匆匆忙忙地又把他叫回去了,连他们父子俩都没待多久,我看只能另抽时间了!”</p>
杜婉玲的这番话明显是在为何伟国找理由开脱,这话说出来,估计连她自己都会持疑三分。</p>
没有办法,难道直抒心头的怨怼,把内心扭曲的何伟国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么?毕竟是夫妻,哪怕是为了何亦安,杜婉玲都必须违心地去维护何伟国。</p>
当然了,木讷的程家安并非愚笨。何亦安回到了陇佑,做为父亲的何伟国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回转去看望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的,这是最起码的人情世故。</p>
至于能否有“人情味”地来团场看看自己这对“难得一见”的夫妻俩,那就另当别论了。</p>
其中的缘由,大家心照不宣罢了。</p>
程家安委婉地说道:“婉玲啊,没事,现在伟国是大领导了,忙得可都是全省上上下下的大事呢,可不敢把时间耽误在我们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工作第一,工作第一。”</p>
虽然看不到电话另一头杜婉玲当下的神情,但从话音里就能听出浓浓的歉意和无奈:“对不起啊,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这……”</p>
程家安相当大气地回应道:“没事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婉玲,那没啥事我就先挂了哦。”</p>
挂断了电话,程家安才将腹腔内那股抑郁浑浊的空气吐了出来,心头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如释重负,反而黯然地伫立了一阵,这才换个正常点的面孔转向门卫师傅:“师傅,多少钱!”</p>
“2毛!”</p>
“给,师傅谢谢啊,先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