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芸补充：“但我确实是在时间停止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样的变化……毕竟，我们与循环者建立了羁绊。”</p>
王大摆知道告死鸟的意思。</p>
按照松鸦博士的理论，只要能够成功和循环者建立精神上的羁绊，去代替他生命里原有的某一部分，当循环者试图开始下一次循环时，当他进入那个时间几乎静止的幻境时，我方的干员就能够立刻感知，甚至参与到这场事件当中。</p>
而人类天平所选择的羁绊，就是被绯红誓约利用的那个灵魂副本。</p>
更准确地说，是当时投射进周游眼睛里的，那一整个墙壁的“登神长阶公式”。</p>
登神长阶，五步登神。</p>
了解了公式的人，终其一生，都会走在成神的道路上。</p>
这，便是一种命运的改变。</p>
人类天平通过登神长阶公式改变了周游的命运，在那条命运当中强行加入了来自人类天平的羁绊，并将这种羁绊深深地扎根到周游的灵魂里。</p>
比起原初教派投放的“绯红誓约”和数字奇迹投放的“穿越者系统”，人类天平的这一做法，明显高明更多。</p>
高明到，直到周游来到这“最终的幻境”时，都没能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人类天平留下的羁绊，哪怕一次。</p>
松鸦博士对告死鸟说：“我们的做法，留下的是种子，而并非果实。”</p>
松鸦博士又说：“但只要源源不断地从外界汲取水分和养分，种子一定会在恰当的时机开花结果的。”</p>
告死鸟问松鸦博士：“但，谁来为这颗种子浇水呢？”</p>
松鸦博士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墨镜：“所有人。”</p>
“亲爱的，是所有人。”</p>
松鸦博士说，只要循环者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他的记忆深处还有某处还在相信着“登神长阶”的公式与传说，那么属于人类天平的种子就永远是他自己的一部分。</p>
这颗种子，会在他遇到每一次危机时，经历每一次背叛时，收获每一次成长时，随着他自己的成长而不断成长。</p>
“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循环者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那块香饽饽。”</p>
“他们都想控制循环者，用循环者的力量为他们自己服务。”</p>
“但我们不是。”</p>
告死鸟看向王大摆。</p>
“至少，在松鸦博士的眼睛里不是。”</p>
“松鸦博士说，比起循环者本身，更大的那块蛋糕，是循环者经历的所有，成长、背叛、愤怒、悲伤，以及绝望本身。”</p>
“松鸦博士的最终计划，是借助于这些经历，帮助循环者完成对自身的重塑。”</p>
“按照我们留下的登神长阶，走过五步。”</p>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p>
王大摆半晌不语，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冰红茶一饮而尽。</p>
“他会成神，对吗？”</p>
告死鸟点点头，却也不再多言。</p>
“他会变成什么样的神？”</p>
“一个……”</p>
告死鸟抬起头，望向天空，思考良久。</p>
“一个，能够代替我们审判人类的神。”</p>
“把所有的恶人送去绞架，为所有的善人带来补偿。”</p>
王大摆也跟着谢芸看向天空，整片天空都显得浑浊和昏黄，太阳和月亮从天空中垂落。</p>
“但……我们怎么才能确定，谢治成为的这个神灵，会帮助我们审判人类呢？”</p>
王大摆问告死鸟。</p>
告死鸟摇摇头：</p>
“不是帮助，是代替。”</p>
她指了指王大摆，又指了指自己，笑起来。</p>
“我们是善人吗？”</p>
“不，兄弟，显然不是。”</p>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恶人团体之一。”</p>
“我们烧杀抢掠，在世界各地引发情绪爆炸。”</p>
“所以……”</p>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审判人类的神出现，那她将审判的第一批罪恶，就是隶属于人类天平的我们。”</p>
“你，我，万里之外的松鸦博士，乃至已经牺牲的那些鸟类同胞。”</p>
于是王大摆和谢芸都沉默。</p>
“再喝点？还有别的。”</p>
谢芸背后的黑雾尾巴指了指一旁的饮料瓶。</p>
“好。”</p>
王大摆点点头，但刚拿起一瓶新的，旋即又把饮料瓶放下。</p>
“不，还是不了。”</p>
“为什么？”告死鸟看向谢芸。</p>
“我能感觉到，末日要开始了。”</p>
……</p>
起先是天空的撕裂，昏黄的天空中出现一道不规整的豁口。</p>
然后是雨水，从豁口里倾泻而下的大雨，变成如注的瀑布。</p>
从清澈到浑浊，再从浑浊变成黑色的泥浆。</p>
惊雷像是天幕的撕裂声，豁口变得更大，仿佛整块天空都承受不住泥浆的重压。</p>
于是更加稠密的黑泥从天空坠落，变成了黑色的，永不止歇的一根立柱。</p>
天空被黑色压低，地面也被更多的黑泥抬起。</p>
雨水与泥浆混杂着，抬升到低矮建筑的屋顶，抬升到树枝，再抬升，到楼房的天台。</p>
王大摆和谢芸的脚下也满是泥浆，而那泥浆还在迅捷地、继续向上抬升，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抬升到两人的裤脚。</p>
王大摆笑了起来，在绵密的天幕撕裂声中，海鸥向告死鸟发出邀请：</p>
“坐船吧，坐上这艘最后的审判号！”</p>
纯白色的键盘侠化身在泥浆和雨幕里幻化成唯一的航船。</p>
与其说是航船，不如说是舢板。</p>
纯白的舢板随着泥浆的增长不断抬升，就像航船行进在远海的波涛。</p>
“天空在坠落，大地在抬升！”</p>
告死鸟在舢板上狂笑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出那样的笑声，但她就是笑了起来，她发誓她从没有那样畅快过。</p>
“我们会死吗！海鸥！我们会死吗！”</p>
“会的！告死鸟！我们马上就要死了！”</p>
王大摆用他的键盘划着船，也用同样的声浪回应谢芸。</p>
惊雷声越来越绵密，越来越汹涌，键盘侠的舢板离下坠的天空也越来越近。</p>
于是海鸥和告死鸟只能互相喊叫，只要喊叫的声音低些，就无法传达到对方的耳中。</p>
“越来越近了！我们离天空越来越近了！”</p>
“海鸥！你看见了吗！这片天空是薄薄的一层！那天空快要被泥浆撑爆了！”</p>
“我看见了！我不止看见了这黑漆的泥浆！我还看见了那双眼睛！”</p>
“哪里！？”</p>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p>
“在哪里？？”</p>
“我看见了！告死鸟，我看见了！我真的看见了！我看见了她！”</p>
“告诉我！海鸥！指给我看！</p>
！”</p>
“在我们头顶！全部都是！所有都是！到处都是！</p>
！”</p>
王大摆伸出手指，高举手臂，指向天空。</p>
而就在他伸出手指指向天空的那一刻，更大的惊雷声传遍整个精神空间。</p>
仿佛天空被这一根手指戳破，又仿佛是极度膨胀的气球突然爆裂开来。</p>
天空与大地，在这一刻，真正意义上接壤了。</p>
“看啊，告死鸟，那是我们的神……”</p>
纯白的舢板在黑泥里打翻。</p>
王大摆与谢芸消失在漆黑的包裹中。</p>
……</p>
漆黑的巨人自精神空间里站起，撑开了天地。</p>
这一刻，林染秋的精神空间，碎了。</p>
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p>
黑色的大洪水，翻涌着，自精神世界，倾泻到现实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