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赫然笑笑:“唐某素日以卖字画为生,今日还没开过张,实在囊中羞涩啊。”
“却是如此。”陆淇便往馄饨摊走去:“不如……”
“稍慢!”
唐生却突然叫住了陆淇:“这位小哥,倘若你是见我可怜想请吃顿饭,请恕唐某不能相从。”
陆淇明白,有些文人自尊心较强,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换句话说就是“倔”,要是非得请他吃饭反而会惹怒他。
“唐兄误会了,小生只是想看看你卖的字画罢了。”
到馄饨摊上借了张桌子,唐生捋了捋湿漉漉的须发,拿出了一个卷幅:“我观小哥行动,也是饱读诗书的,不如买下这幅竹兰图如何?”
徐徐打开,图上是数枝水墨翠竹,其势峻凛、疏密有致。中部为奇石遮掩,石旁斜生着一丛幽兰,整幅图显得苍劲有力,水平颇高。
“果然是好画……咦?”
陆淇突然注意到了左上角的落款——桃花庵主。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这不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唐寅唐伯虎的别号吗?
陆淇看向了他:“唐兄,敢问这桃花庵主却是?”
“正是末才在下。”唐寅又拿出一幅来:“小哥若看不上这幅,我这还有各种山水花鸟、诗画小扇,你爱看什么?”
陆淇沉默了一会儿:“我便要这一幅。”
“好。”唐寅欣赏地看了看陆淇,把其余的都收到箱子里,搁到脚边。
“不知唐兄要价几何?”
唐寅回头看看冒着氤氲热气的汤锅:“我与小哥一见如故,这幅画便收你一碗馄饨钱吧。”
两人相视而笑,陆淇招手喊道:“掌柜的,要两碗馄饨!”
见唐寅美滋滋地喝着馄饨汤,陆淇放下了调羹。
“不知唐兄今后却作何打算……”陆淇斟酌着字句:“光凭卖画,只怕难做生计。”
唐寅抬起头:“小哥此话怎讲?”
陆淇真诚地看向他:“小生不才,也在县衙内听候微末差使,得些薄银糊口。
如蒙不弃,小生愿为唐兄引荐,以兄之才干必能胜任,如此岂不比卖字画稳妥些?”
“哈哈哈……”唐寅听罢,突然笑起来。
笑了半晌,唐寅才擦擦眼角的泪,戏谑道:“好一个江南,好一个妙人,怎的陷进名利场里,染了身庸俗气来?”
“嗯?”陆淇愣了一下。
她本是恻隐才子落得如此境遇,但现在才忽的想起,此时的唐寅早已经历了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他的父母妻儿妹相继离世,也曾乡试第一春风得意,也曾因科举舞弊案被牵连下狱,也曾缠绵病榻也曾万里远游。
此时的他已经做出了那首名垂千古的《桃花庵歌》,“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道尽了他的豪放不羁,岂是陆淇这么个小吏能劝动的?
“小哥既然问了,唐某冒昧再问一句。”唐寅看着碗里浮沉的馄饨:“小哥又是为了什么进的衙门,整日伏首案牍、鞍前马后呢?”
“小生是为了高官厚禄。”陆淇一点犹豫也没有。
唐寅挑了挑眉:“小哥斯言,真是发自肺腑啊!可是箍身自囚,抛洒大好年华,换来的这高官厚禄又能多长久?
古来将相功名何?无非残碑两行书。我只道柳堤烟雨蒙蒙,休要将良辰美景辜负。”
听完,陆淇也不禁坐了良久。
风流浪子,仗剑天涯,东海泛舟,西山放马,醒时吟风月,醉里枕花枝。
陆淇也曾饱读武侠小说,她如何不憧憬这种肆意的人生呢?
“可是。”陆淇几不可闻地轻叹:“唯有掌握权力,才能达成吾愿,才能保护……”
唐寅把馄饨吃完,抹了把嘴站起来:
“世人庸庸碌碌、荣荣辱辱,从来各有各的难处。好啦!我也该回去歇歇了,陆小哥。”
“!!”
陆淇抬起头来:“唐兄知道我是谁?”
只见唐寅已经抱起书箱走进雨里,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哈哈哈哈……”<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