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才不缓不慢的道:“多久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听着满头雾水,当下,也就默不作声。
他回转身子,清清冷冷的瞧着我,光线昏暗,我瞧不清晰他的面部表情,只得看见他的一双眸子,在夜色下,清肃冷厉,又若有所思。
“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何如歌舞欢,细腰小樱桃。”他一字一句的念,“朕亦是以为,这不过是姑姑,讨好某个新欢所作艳词罢了。”
我乍闻他念出那首骚包诗词来,切实是汗颜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不过是前几年,尚未遇到慕容凝之前,为讨好一面若寒霜、气质偏冷的秀气男伶,即兴所作,还大言不惭的赠送给了那秀气男伶。
谁曾向,我这高坐帝位,心怀天下的皇帝侄子,竟然亦是记得这等不值一提之事。
“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最忌午夜时,无尽梦魇缠。”他又低低缓缓的吟了两三遍,问我,“告诉朕,多久了?”
我微微垂眸,旋即,抬头,望向那轩窗边晦暗难辨的冷眸,笑靥明媚如三月的迎春花,轻启朱唇,道:“承烨,我记不得了,或许是,亦是,忘记了。”
时光那般的漫长,光阴如斯的迟缓,如果,有些的记忆,真是,能够遗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道,此一刻,我的面上,依然笑意嫣然,如花灿烂,仿或,世间一切,不过皆是游戏一场,何须在意过多?游戏而已!
我的皇帝侄子直直的,注视着我的笑颜,一字一句,问我:“那时,在这伏波宫,常常是,过了午夜,才肯入眠,是因为这个缘故么?”
纵然,面上依然能够维持随性散漫的笑,心,终是咯噔了一下,他的这双厉眸,还有什么,是不能看透看穿的?也许,我,终是,低估他,甚多甚多!
我摆出帝姑的说教来,苦口婆心:“新婚之夜,圣上冷落了新妃子,于慕容府,多不好交待,圣上您还是……”
“圣上——”暗风恭然的声音,适时的从外室传来。
我的皇帝侄子瞧了我一眼,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再说,抿紧薄唇,大步走了出去。那袭明黄色龙袍在画屏暗角稀薄天光处一闪而逝,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未几,脚步声渐远。想来,是有朝堂要务,不得不去应对。
我半依引枕,思虑了半响,复又躺下身去,闭上眼睛,在昏暗中,细细谋划今后打算,总也是不能一辈子待在这禁宫内苑。
想想,亦是觉得可笑,图一时痛快,烧了那玉雕庵堂,却是不曾想到,我那皇帝侄子比我还要先行一步,还要有先见之明,拆了我那篱落宫,让我退无可退。走出玉雕庵堂,走进的,是这寂寥伏波宫,身边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是不曾见。在玉雕庵堂,纵然亦是左右不过痴儿与莫寻,现如今,只怕是,痴儿与莫寻纵然下落可寻,我那皇帝侄子未必肯让他们进了这伏波宫与我为伴。现如今,倒是好了,我那皇帝侄子是“高处不胜寒,位及至尊,孤家寡人”,我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某种意义而言,倒也是真正的成了一对同病的姑侄俩。只是,可惜了,同病,未必相怜!
这个世上,谁怜谁?谁又把谁,真正记挂?
不过是,红尘多纷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各谋所需罢了。
黑暗中,我微微的咧唇,笑容,慢慢的,绽放于无边寂黑之处,妖娆亦繁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