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并没有急于用饭,而是带着部曲亲卫游走各处,抚慰士卒,每经一地,将士纷纷起身敬礼,眼中皆是带着一抹钦佩之sè。张辽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已成名甚久,年十八,为雁门郡贼曹掾,短短一年间率郡兵平马贼、寇盗、胡匪十数股,成为北疆赫赫有名的少年勇士。年十九为并州州吏,东击黑山,西御屠各,屡斩匪首、胡酋,弱冠出头,就已在京师hún得风生水起。对并州人,特别是并州北方人来说,张辽就是他们的“白马庞令明”,因此闻其统领,乐效死命。
张辽强忍饥饿,绕营一周,等到士卒饭毕,才和部曲亲卫草草吃些ròu饭填饱肚子。
其时,天sè仍未大亮。
“咚——咚——咚——咚——”半晌,缓慢而沉重的鼓声,一下一下敲响,转瞬间横扫整座大营,饭前饭后的宽松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无边的凝重……士卒们开始默默整理衣甲兵刃,有人盘算着性命、有人期待着军功、有人盼望着胜利,早日回家,有人见惯生死,无牵无挂,无论作何态度,他们都在等待着上官的命令,而后直趋战场,与敌人来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厮杀。
盖军大营西门距离战场最近,但此时却紧紧关闭,不见开启,反倒是南北两翼大门,悄悄打开,一队队装备或精良或简陋的汉羌骑士,源源不断从大营涌出。
待南北二门各驰出约五千骑,遍布战场两侧,西门轰然开启,霎时间吆喝声此起彼伏,既有北调风情,又有关中韵味,数以万计的民夫民壮随口号而动,奋力推动大型战具,缓缓而出,前往战场,披甲持戟的步卒充斥两边,以为护卫。而不计其数的战士,紧紧跟在民夫背后,踩着略显凌luàn的步子行进。
大型战具置于营西数里,大车面罩木板,包以牛皮,彼此相连,后叠三层,中间夹杂chuáng弩,从南至北,延袤数里,构成大军的第一道阵线,远远观之,甚是壮观。步卒紧临车后,密集阵列,首排以矛戟,次则弓弩,后续士卒填充进来,使大阵膨胀开来,最终形成不见首尾,难顾两端的黑sè海洋,猎猎杀气,直冲云霄,如有实质。两万六千步卒列阵完毕,其左右两翼,则各有八千余骑,如为猛虎,chā上双翼,任其翱翔。
盖军本部右翼斜上方,即西北,盖胤部一万六千余步骑,比本部人马稍慢一步,业已准备就绪。而在对面,韩董联军步骑五万余众,同样布好大阵,蓄势待发。
盖俊明盔亮甲,策马出营,文武皆相随而出,盖俊双眸虽是望着战场,目光则略有些散发,显然,他的注意力并未放在眼前战场,而是静静沉于心事。
昨日深夜,位于北方的斥候捕获一人,此人面对bī问,抵死不言,只说要面见骠骑将军,若有耽搁,你吃罪不起。见事有蹊跷,斥候也不敢擅自做主,当即禀明上官,通过一层层的通报,传到亲随盖衡耳中,后者不假思索,便将睡梦中的盖俊唤醒。盖俊听后即刻召见来人,见到面后,以他的养气功夫,亦不由大吃一惊,来人他识得,正是老师马日磾亲传弟子,和他有同门之谊的梁相。
梁相字伯辅,右扶风人,扶风梁氏比不得天下第一流门阀安定梁氏,却也非无名之辈,祖上曾出过不少人物,在右扶风士族中,排名中下。要知道右扶风贵为三辅之地,是传统勋贵、门阀聚集之地,比如马、窦、耿诸阀,皆为天下一流,论及底蕴,弘农杨氏、汝南袁氏亦远远不及。因此能在右扶风排的上名次的士族,自无一家是弱辈。梁相今年三十有七,比盖俊年长六岁,两人谈不上深厚交情,但到底份数同门,感情绝非普通友人所能比及。
盖俊急忙邀其入座,心念电转,登时想通七八,闲话数语,问道大兄所为何来,果然听梁相说道yù与同志友人,城中起事,助他一举攻占西都长安。盖俊得知马宇、李祯等人皆有参与,另外拉来数位兵将,梁相就是从把守雍门的赵秘密处偷潜出城。此事知者寥寥,甚为隐蔽,除非有内jiān故意泄密,否则韩遂绝难查知,成功把握极大。
盖俊内心欣喜无比,几难自制,竭力镇定下来,问清时间,梁相言说五日之后,一举突发,一面于城中制造húnluàn,一面打开城门,迎盖军入城。两人细细商定章程,确认无误,盖俊乃送走梁相,然而返回帐中,喜悦难消,上得chuáng榻,也是久难入眠,整夜未曾合眼。今日有大战,诸人忙碌不停,他却是还未及告知一众心腹文武。
“还有四日……长安……”盖俊目光渐有聚焦,心里默默地道。
“……”贾诩狭长双眸瞥了一眼盖俊背后,马上转向他方,其为人极是敏感,最能探知人心,今日打和盖俊碰面起,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心中有事。不过贾诩着实想不通,盖俊昨天还是好好的,心境不可能突然转变,那么,他心中是因何而扰呢……
荀彧、荀攸叔侄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也发现了盖俊的异样。
盖俊策马而行时,突然转回头,一缕五彩光芒,恰好刺穿晨雾,照在脸上,似有光辉流动面颊,为他增添一抹神采。盖俊看到诸谋士面带不解,眼中生疑,若有所思,微微一笑,任他们想破脑门,也想不通他的心思,待此间大战之后,再与他们详说。
一见盖俊笑意,诸谋士更是mō不着头脑。
“咚——咚——咚——咚——”远方突然传来一阵阵雷鸣般的战鼓声,继而,鼓声如làng似cháo,扑面袭至。
盖俊听到这鼓声,不由哑然失笑道:“韩遂老儿龟守三日,却是勇气暴增啊,居然率先发动进攻。”
关羽手抚美须,目光傲然,娓娓说道:“韩遂看来没有吸取教训,以为养足士卒精力,便可获得胜利?岂不知前些日连续大战,我方优势日渐明显,韩遂若是不龟缩营垒,逞强再战,必为我方乘势大破。今不自量力,yù螳臂当车,徒取败亡耳。”
“不自量力也好,螳臂当车也罢,老贼尚且有此决心,孤何惧哉?”盖俊冷冷一笑,把手扬起,喝道:“擂鼓……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