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若斜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降兵,后者似有所察觉,连连叩头求饶。杨阿若从戎八载,早就练成了一副铁石心肠,岂会动摇,面色平静地道:“杀。”
命令一下,霎时血光冲天,哀鸣不绝。
待清理干净,杨阿若道一声撤,鹰扬营整齐划一,潮水一般退入黑暗。
半个时辰后,一支人数不下两千之众的骑军从东方驰来,赶到现场,看着烧成灰烬的粮车,满地狼藉的尸体,以及不见踪影的敌人,人人表情凝重。
中郎将张横面上阴云密布,数百乘大车,上万石粮秣,十数万大军一日所食,就这么被烧了。从他接到安陵方盖军骑兵入境的消息,到粮车遭截,尚不满两个时辰,根本就不给己方反应的时间。对方进击之速,快若雷霆,直如闪电,必是精锐无疑。
“中郎……”斥候回报。
张横冷冷地道:“敌人往哪边跑了?”
“西……”
张横闻言周身立时杀气四溢,眼睛微微眯起,瞳孔散发着蛇蝎一般的危险气息。敌人焚了己方粮车后,居然没有往北退走,反而向西,是不打算就此罢手的意思吗?
看样子,己方是被人小视了……
如此也好敌人若见好就收,他未必追得上,现今嘛……
贱卒过于贪心,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追”
与此同时,以西二十里外,鹰扬营再次碰上联军运粮队,此次虽不及前者数百乘之规模,亦由近百乘大车组成,足足数千石粮食。而之所以如此频繁遇见运粮队,皆因韩遂初入京师不久,所有粮饷皆储于万岁坞中,未及搬运京师。想来若给韩遂旬月时间,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惜,盖俊就没打算给韩遂时间。
以精锐之骑兵冲杀护粮之杂兵,怎么看都有些大材小用了。杨阿若如法炮制,一部冲杀、一部堵截、一部待命,战士箭射刀劈,疾略如风,砍瓜切菜般全歼敌人,再次点燃粮秣,随后隐身夜幕。
这一次,鹰扬营没有继续西进,再往西就是平陵县城了,平陵县乃是联军护卫粮道之要地,必然重兵集结,杨阿若料想就算没有数万人,也当不下万众。鹰扬营虽善战,却只有三千,且奔袭半夜,士卒疲惫,马匹力竭,硬碰硬对己方不利,乃调头往北。
张横再度扑空,几欲抓狂,这一次不仅是他,还有西侧平陵的千余骑援兵。张横听说盖军两次得手后,终于往北逃窜,当即二话不说,接管平陵骑兵,展开追击。张横官居虎贲中郎将,但双方互不统属,平陵一方完全可以拒绝之,不过张横可不仅仅是官位高那么简单,他乃是韩遂麾下有数大将,历来战功卓著,拥有极高威信,平陵骑兵乐意相从周旋。
两军相加,几达三千五六百骑,盖军轻骑而来,至多两三千人,人数只会更少,不会更多,张横自谓兵强,气势更盛,心里暗暗发誓必不叫对方逃脱,当围而尽屠之。
杨阿若真的夹着尾巴逃了?所有了解他的人都会认为此为无稽之谈。杨阿若率三千本部精锐骑士,乘黑夜,渡泾水,跨数十里,深入敌境,只是为了烧毁几辆粮车?如果杨阿若只有这么一点志向,何必亲自领军前来,派一麾下小校足矣。
杨阿若的目标不是所谓的运粮队,从一开始就不是……
安陵、平陵交界处。
此时为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地间无星点之光,一片了无生机的漆黑,两旁密林大山,犹如地狱死神张开双臂,静静等候着冒失者闯入它的怀抱。
密林深处,杨阿若盘膝坐在一棵大树之下,黑刀横置于腿上,闭目养精蓄锐,神态安静、平和,身旁大乌骓马,不时低下头来,以舌舔其头上兜鍪,尽显亲近之意。
鹰扬营三部,三千人,杨阿若本人自领一部,另设两大校尉,分将千人。超胜此时并不在杨阿若身边,他率本部人马,藏于对面山坡林中。
另一名校尉北地人刘调,带兵继续向北走,用来迷惑追兵,兼且截杀北方安陵游骑,当然,他并未走远,一旦这边开打,他会迅速回返,配合左右翼,夹击敌军。
刘调亦非泛泛之辈,说来他算是盖军将士间的风云人物。当年黄巾起于草莽,凌虐中原,盖俊征召凉州义从,共赴国难,此人时为大营门卫,先是讽刺庞德童子,而后调笑杨阿若妇人,吃足了苦头,事后二人皆为西疆著将,名传天下。刘调辗转成为杨阿若的麾下,理所当然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对此他虽不满,奈何悠悠之口,堵不住、封不住,最后他倒也释然了,像他这样的人,大汉国绝难找出第二个来,也算一段传奇,别人想吹牛打屁,怕还找不到谈资呢。
蓦然,大地抖动,先是微微波动,继而幅度加大,最后几有地动山摇之势。
“来了……”杨阿若缓缓睁开秋水双眸,以刀撑地,霍然起身。
身后千骑,皆立马侧,整装待发。
杨阿若从马鞍侧方箭袋中,缓缓掏出一具青面獠牙、狰狞可怖的面孔,慢慢戴在头上……
消失于中原战场数载的鬼丰,即将重新登上波澜壮阔的大时代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