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袁绍淡淡一笑。
皇帝刘宏驾崩的消息以旋风般的速度横扫雒阳城各个角落,随之扩散向城外。
公卿入宫,心情复杂难明,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希望皇帝早早归天,因为他实在是太荒唐、太昏庸了,不让古之昏君。公卿毫不客气,给刘宏谥号为“灵”,这个“灵”字是放任本性、不见贤思齐、没有政绩的代称,是个恶谥。与号称汉国历代君王生前公开挨骂最多,被骂得也最狠的先帝汉桓帝的“桓”相比天差地别,桓者,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动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
汉灵帝生前询问侍中杨奇,我比之先帝何如?杨奇乃是弘农杨阀出身,杨阀门人秉承杨震之风,历来以忠直敢言著称,杨奇回曰陛下之于恒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意思就是说你还不如先帝呢。汉灵帝很不高兴,说你脖子真硬,死后一定会引来大鸟。传说杨震安葬前,有大鸟俯仰哀鸣,泪下沾地。
事实也正是如此,汉灵帝比不上汉桓帝,汉桓帝一生重用寒门、名不见经传的小族,压制袁杨等门阀,袁杨等著姓终其一生也没有登上三公之位,又平息西疆羌人叛乱,功劳谁也抹杀不了,即使引发第一次党锢之祸,公卿也不敢昧着良心给他上恶谥。
三日后,皇长子刘辩继位,因其年十四,无法主政,尊其母何皇后为太后,垂帘听政。赦天下,改元光熹,是为光熹元年。封皇弟刘协为勃海王。
又四日后,以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太傅者,上公也,位在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之上,不常设,只有新皇登基时才选派老臣出任。众所周知的是大汉国权利掌握在尚书台手中,三公九卿、乃至上公太傅仅仅是虚位,用来当灾之用,若想获得实权,必须参录尚书事。
汝南袁阀四代人中有五人位居三公之列,纵横朝堂百余年,门生故吏遍天下,而今袁隗为上公,又参录尚书事,权柄之大,堪比汉初宰相,达到了汝南袁阀从未到达过的巅峰。
大将军何进既秉朝政,愤恨蹇硕谋害自己,便想杀了他。何进亲信,同乡张津是袁绍的人,袁绍使他规劝之曰:“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乐太后传通奸利,将军宜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长乐太后即灵帝母董太后。何进同意张津的意见,以诛阉人为名徵海内二十余人,这其中既有党人何顒,又有荀彧、荀攸、钟繇这种受到长辈牵连的人,还有郑泰这等地方豪杰以及东州名士陈琳……
自从皇子刘辩登基后,蹇硕便聚兵自守,不敢出南宫一步,然深在禁中,却有耳目在外,何进动作自然瞒不过他,乃写信给中常侍赵忠等人,说大将军兄弟控制朝政,独断专行,今与天下党人谋诛先帝左右,扫灭我曹,只是因我统领禁军,所以迟疑不定。诸位与其坐以待毙,何不联合一起,封闭宫门,捕杀何进,还朝堂一个太平。
接到蹇硕的信,赵忠、张让、宋典、郭胜等中常侍紧急进行磋商,由于他们在黄巾之乱时与敌勾通,又对立谁为太子的问题上摇摆不定,导致彻底失去汉灵帝的信任,以致汉灵帝驾崩后事事被动,随波逐流。
会议室气氛异常凝重,赵忠瞧瞧书案,言道:“都别闷着,蹇校尉之意你们怎么看?”
众人不敢乱言,皆是目视张让、郭胜,前者儿媳乃是何进兄弟、何太后之妹,后者和何进同乡,何氏兄妹之所以宠信至此,多赖其力。
张让只好率先开口:“依我之见,将蹇硕交给大将军吧。”
“张常侍所言差矣。”宋典冷哼道:“蹇硕乃是何进眼中钉肉中刺,何也?无他,典禁兵耳。蹇硕固然与我等不睦,然终究是自己人,我等正要借助其力,护卫中朝,怎能自断臂膀。”
夏恽忧心忡忡道:“蹇硕图害大将军,两者矛盾不可调和,若不交出蹇硕,大将军说不定会连我们一块杀了。”
宋典反驳道:“难道交出蹇硕,我等就能保全性命了?你们也不看看何进近来的举动……”
赵忠看向郭胜,道:“郭常侍……”
“我附议张常侍。”郭胜见诸人眼神怪异,不满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孰轻孰重我能分得清楚。正如夏常侍所言,蹇硕、何进只能存一,何进势大,我们暂且退一步。只要度过眼前危机,将太后、陛下牢牢掌握手中,这天下啊,还是我们说了算。”
诸常侍面面相觑,望向大常秋赵忠,等他拍板。
赵忠良久乃言:“就这么着吧……”
赵忠书与蹇硕,请来密谈,蹇硕不疑有他,半路被等候已久的黄门截杀,之后诸常侍将蹇硕头颅送给何进,后者悉收禁兵,不久又兵围骠骑将军府,逼迫董太后侄子董重自杀。董重历来和诸常侍走得近,诸常侍打碎牙和血吞,表面愈加恭顺。董重自杀的隔月,董太后不明不白死去,全天下的人认为何氏兄妹刻薄、无恩,由是不附——
盖俊是在庞德和郭氏的婚礼现场收到皇帝刘宏驾崩的消息,本来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庞德暗叫倒霉,婚礼已经举行一半,断然不能终止,惟有简化一道道繁琐程序,匆忙收尾。
盖俊夜晚回到家,坐在书房榻上翻阅《左传》,眼神恍惚,显是心不在焉。
“吱呀”一声推门响,峨髻宽袍、美**人的蔡琬端着一碗肉糜走来。
盖俊皱眉道:“这么晚了还做这些作甚,我不饿。”
蔡琬将肉糜放到书案上,跪坐盖俊面前,也不唠叨,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盖俊受不了蔡琬的软暴力,举手投降道:“是、是……夫人,我吃还不行吗。但我有一个条件。”
蔡琬获得胜利,展颜笑道:“什么?”
盖俊恬不知耻道:“你喂我吃。”
“不害臊。”蔡琬嗔道。不过还是端碗喂他,动作舒展轻柔,神态认真。
盖俊一边享受美人喂饭,一边道:“魏奴睡下了吗。”
“睡下了。”
盖俊确实不饿,或者说没胃口,勉强吃下小半碗,问道:“盐场那边形势如何?”所谓盐场,大体上天下百余郡有四十余处主要产盐地,而并州占七、八。盐铁之利,乃是天下一等一的暴利,秦统一全国后,盐铁开产为国有,汉初,稍开禁令,允许私人采盐、制铁,汉武帝时实行朝廷专卖。东汉光武帝沿袭旧制,然东汉乃是刘氏与豪族共天下,豪族如何能够放弃盐铁之利,屡禁不止,朝廷专卖遂沦为笑话。东汉历代主政者强硬一些的就禁,软弱一些便开,时至今日,正式承认私人经营、生产,国家负责监督、征税。当然,朝廷自己也经营盐铁生意,然而和民间相比,微不足道。
盖俊收复西河、上郡、五原、云中四郡,除云中外,三地皆产盐,尤以西河、五原交接一带的食盐质量最好。面对几座白花花的大盐场,盖俊毫不客气收为己有,而诸太守选择默认,他们不认也没辙,老虎岂会吐出吃掉的猎物?
蔡琬聪记强识,脑中无数的数据转化为语言,出盐多少,卖往何地,换回粮食几何,铁具几何,娓娓道来,使听者甚为明朗。
盖俊感慨万千,眼波传情。
蔡琬颊晕微頳,说道:“你看我作甚?”
盖俊握住蔡琬的手,动情的道:“琬儿,你美丽、善良、优雅、文静、有礼仪、强闻博记,还会骑马御车……太多太多了,一日一夜也说不完。我盖俊一介边鄙之人,竟能娶到你这等佳人,实在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夫君……”蔡琬垂下头,轻轻靠向盖俊肩膀,她起先和盖俊相处,他说的话很多不能理解,这也是当初他吸引她的原因之一。两人相识十二载,生活九载,蔡琬懂得了很多,比如盖俊这个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短短一句话,蕴含着百倍千倍的知识。
蔡琬动了动上身,寻一个舒服枕位,缓缓合上双眸,道:“夫君,我很担心……”大笔盐铁粮食交易,盖俊身旁之人都能看出他的异常举动,何况是聪慧的枕边人。
盖俊将脸埋进她的发丛,轻轻嗅着、吻着,说:“不用担心,为夫心里有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