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硕哽咽不能言,只是重重叩头。
刘宏长长舒一口气,使尽最后的力气扭头,同时手颤抖着伸向母亲怀中的刘协……
董太后把刘协往前推,以方便儿子抚摸,然而就在刘宏指尖触及到刘协脸颊的一刻,蓦然垂落,一抹深深眷恋永远停留在眼瞳之上……
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四月十一日,大汉皇帝刘宏驾崩于嘉德殿。
“父……”刘协刚要叫喊,蹇硕飞速扑上来,捂住他的嘴,一个劲摇头。
刘协乱踢乱打,蹇硕生生忍着。
董太后明白蹇硕之意,皇帝驾崩消息一经传出,大将军何进肯定率兵入宫,扶立刘辩为帝,那时她孤儿寡母就真的没有翻身余地了。赶忙抱住刘协,让他别出声。刘协年方九岁,却是聪慧过人,知道两人这么做必有道理,伏回祖母怀中无声呜咽。
蹇硕擦干眼泪,恭敬地说道:“太后先在这里等候,我去办理陛下交代我的事。”
董太后安慰着刘协,哑声道:“全赖卿之力……”
“太后放心……”蹇硕又是一礼,转身出了卧居,皇帝刘宏大病以来,他陆续调上军校尉部数百人入宫,不缺人手,无须调兵,倒不用担心何氏兄妹发觉。
蹇硕匆匆写下诛杀何进的诏书,招来上军校尉部将士,诸人得诏版,信以为真,应声称诺。司马潘隐双眉不自然的皱了一下,蹇硕眼珠红润,明显是哭泣无止所致,难道是、难道是皇帝驾崩了?否则根本无法解释……
潘隐河南尹人,与何进早有交情,众皆不知,是何进埋伏蹇硕身边的一枚暗棋。
蹇硕布置好一切,使一个小黄门前去通报何进。
潘隐暗暗着急,发根鬓角全是汗水,蹇硕以为他是过度紧张,马上要杀的人可是当朝第一权臣大将军何进,谁不紧张,连他手心里也都是汗水。
大殿里鸦雀无声,气氛压抑,潘隐道:“尊侯,我去大门恭候何进,抄其后路,确保万无一失……”
蹇硕对潘隐点点头:“别露出破绽……”
“诺。”潘隐以人多恐惹何进怀疑为由,只带上三四名亲信。
当小黄门到达大将军府时,何进与家人刚刚动筷子,听闻陛下相召,眼神疑虑,问道:“敢问有召车骑将军吗?”
小黄门摇摇头,何进放下心来,只要弟何苗在外,陛下就未必敢动自己。当即起身,随小黄门进宫。
宫内一切如常,何进更加放心,来到嘉德殿正门九龙门,猛然见到潘隐立在门口,眼神越过自己的头,看向后方。
战栗,何进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陛下真要杀死自己,立刘协为帝?可是他为何只召我一人而不召弟苗,要知道即使自己死了,士人也会辅佐弟弟……
何进苦苦一笑,这一招高啊,若是同时召唤两人,自己未必敢自投罗网。
“啊呀,我突然想起皇后找我有事,我去去就来,足下稍后片刻。”何进言讫,不等小黄门回话,撒腿就跑。蹇硕未曾告诉小黄门诛杀何进,为的是让他面对何进时不露出破绽,但此时坏处就显露出来了,小黄门弄不清楚状况,喊了两嗓子见何进不理,也就放弃了。潘隐眼看何进跑出老远,返身进入嘉德殿,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道:“尊侯,不好了,何进跑了……”
蹇硕目瞪口呆,既然何进已经走到九龙门前,便代表着他未曾怀疑,是哪个环节出错?难道他发现了异样?想着想着,内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
潘隐也不提醒他,就这么静静立着。
良久,蹇硕反应过来,叫道:“还愣着作甚?追啊……”
“诺。”潘隐转身出殿,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何进一路奔到虎贲中郎将居所,而今虎贲中郎将乃是袁术。袁阀阀主袁隗任后将军,典京师兵卫,袁绍任中军校尉,袁术任虎贲中郎将,袁家参与大汉朝政百余年来,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大规模掌管京师兵权。
一见袁术的面,何进立刻大吼道:“公路,快、快,送我出宫,陛下要杀我。”
袁术怔了一下,打量着大汗淋漓、狼狈不堪的何进,道:“将军开什么玩笑。”其实他已经确定此事为真,但此际心中千回百转,他需要一点时间理清头绪。
何进见他不慌不忙,急得跺脚道:“非是玩笑。快点迟了就逃不掉了。”
袁术暂时按下心事,呼来两百名虎贲戟士,亲自护送何进出宫。
蹇硕孤零零站在嘉德殿上,随着时间的逝去,神情越发绝望,如果不能捕杀何进,莫说他,董太后、王子协都有性命危险。最终,潘隐回来禀报,大将军在虎贲士的保护下出宫了,蹇硕眼前一黑,直如五雷轰顶,喃喃自语道:“陛下,臣无能啊……”
失魂落魄的走回内室,董太后正等得心焦,一看他这副摸样,顿时心里一凉,问道:“大将军未至?”
若是何进未来还能有一分希望,蹇硕五官扭成一团,道:“来了,到九龙门前又突然走了……”
董太后心彻底凉了,茫然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瞒不住了,向外发丧吧。”
董太后看了看怀中哭累睡着的刘协,嘴唇哆嗦着道:“董侯……”
蹇硕叹道:“王子辩登基已成定局,无可改变。”
董太后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怕惊醒了刘协。
蹇硕伏地道:“臣蒙陛下厚恩,无以为报,纵使王子辩登基,臣也不会忘记陛下嘱托,除非身死,不然必诛何进。”
董太后边哭边摇首,蹇硕虽典禁兵,看似强横,但刘辩登基,何进只要一道诏书即可取其性命。她三人性命,不在己,在何氏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