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阿若低头看了看草草包扎的右臂,又回头望去,两千余汉军脸上满是动摇。他们不是战争机器,而是有着丰富情感的人,此时此景,他们既想为同胞报仇,又觉得势不可为,心里矛盾丛丛。
杨阿若缓缓开口道:“来时大家都看到了,泥水河上的惨状,我们一旦退了,数以万计逃亡中的百姓就会落在鲜卑人的刀下。哪怕仅仅拖延一刻钟,也会变相拯救无数百姓……”
汉军面面相觑,他们何尝不知这点,可是……
“你们可能很多人都知道,我杨丰早年游侠,每天争衡于街头巷尾,浑浑噩噩过着刀头添血的日子,从不想为何打架,只觉得痛快就够了。后来我加入汉军,追随盖射虎东征西讨,我认为打仗和打架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人更多而已。这期间我学会了认字,学会了读书,记得战国屈原诗中有这么一句话,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是说为了心中所想,死九次都不后悔。现在,我愿意为了更多百姓保全性命而奋身一战。敢战者随我上——”话语即落,杨阿若飞马冲出。
“汉军——威武——”庞德边吼边追了上去。
“汉军——威武——”两千余汉军发起亡命的冲锋,无一退缩者。他们中很多人不懂得那么多大道理,特别是羌人,但既然主官都不怕死,他们又岂甘落后?
落居眼中迸出一丝异色,汉军连连大战还有这等心气,难怪区区数千人便能打败两万鲜卑战士。“就给你们勇士最体面的死法吧。”
汉军冲进百步,头顶忽然涌来一片黑云,疾速砸下,锋利的箭簇贯穿铁盔、贯穿铁甲、贯穿旁排,钻入骨肉,一击之下,两千余汉军倒下将近两成*人。杨阿若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早知对方厉害,还是有些估计不足。
落居满意地点点头,不过鲜卑人第二轮箭雨取得的成绩就要差得多,一是汉军有了准备,二是汉军反击同样犀利。
双方相距二十步,鲜卑大军一分为三,左右各分出千骑,纵马驰射于旁,中路三千骑则和汉军硬碰硬的撞击。
箭矢如蝗,刀矟如雨,马蹄声、喊杀声交相辉映,直上云间。
“杀……”杨阿若左手挥刀斩上鲜卑短矛,尽数摧折,转腕一划,切到一人脖颈,燥热的鲜血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冲飞头颅。刀势不止,砍中另一人胸口,黑刀锋利,铁札甲就像牛皮纸般断开,深入肌肤,把那鲜卑人开膛破腹。
连杀两人,杨阿若双眸杀气更盛,迎着鲜卑千长,抡刀直上。王庭亲卫军只有两万人,千长已是属于高级将领,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无不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手里起码有着数百条性命。
鲜卑千长毫不相让,提剑凶狠地回击,“咣当”一声大响,火星四溅,两人正要错马而过,杨阿若一记横扫,鲜卑千长举剑一挡,眼中立即爆出一片惊骇,因为他看到自己的钢剑折断,黑刀裹挟着怒风扑面而来,下意识低头,黑刀斩中太阳穴,半秃的头盖一跃飞出,鲜卑千长被马带出数步,折身落地。
扈从们狞脸嚎叫,鲜卑千长死了,在他们面前被杀死,再没有任何事比这更让他们觉得耻辱,疯狂的围攻罪魁祸首。
杨阿若冷笑一声,全无防守,刀势大开大合,一时间尽是兵器破裂的声音,不见血绝不收回,将十余名扈从杀个精光,代价是身中不计其数的攻击,又添三道伤口。杨阿若毫不在乎,自出击以来,他都不知受了多少伤,若是每处伤势都忧心一下,他还不得烦死。目光炯炯看向前方一面黑旗,上面绘制着一只似马非马的动物,那是鲜卑人崇拜的神兽,形似马,声类牛。
刀光一闪,一骑人马断成两截,杨阿若冲进血雨,趁着数名鲜卑人遮脸的工夫连连挥刀,再杀数人,直驱旗下。
己方进展都在落居意料之中,正面冲击及两旁骑射夹攻下,汉军仅剩下千人,不过汉人的突击能力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终于知道置鞬落罗、那加为何一万兵仍旧挡不住对方,对方有猛将为锋,快速直冲旗下,那些久居上位,远离搏杀的大人物不惧才怪。
“很久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了”落居舔了舔嘴唇,轻声说道:“汉人英雄,你若以为我是你先前遇到的那些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会亲自斩下你的头颅,把你的头盖骨制成酒杯以示我对你最大的尊敬。”落居抬起一柄全铁打造的大矛,冷冷盯着飞速冲来的杨阿若,大嘴一咧,大矛搠出,快若电闪。
杨阿若左手握刀一挡,对方力量之强远迈推测,身体向后仰去,黑刀险些崩飞。望着铁矛再次刺来,避无可避,暗恨若非右臂受伤,怎会如此不济。
“杀……”车儿大矟横空搠来,逼近面门,落居不得不回矛荡开威胁,再欲攻击杨阿若时,两人已错过,恼羞成怒下攻向车儿。
近身交战,车儿丈八大矟多有不便,连挡两击,右胸挨了一矛。落居正要取其性命,庞德又至,双手持刀猛烈斫开落居铠甲,入肉数寸,用力下划,伤口更深。
落居大嚎一声,端矛回刺庞德,车儿摆矟扫中落居后背,落居口喷一口鲜血,连斩两名企图捡便宜的汉军。落居扈从从后赶至,双方混战中拉开距离。
两军透阵而过,汉军只剩下不满六百,鲜卑王庭亲卫军死伤千余,主将受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杨阿若连咳两口血,带着数百骑从右方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