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传入耳中,赵忠睁开睡眼,只觉怒气狂飙,不是说了谁也不见吗?聋了?
“进来!”
语气冷得仿佛能够结成冰。
“常侍。”
亲信总管小心翼翼进来。
“何事?”赵忠略瘦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也难怪,这些天公卿们就像疯了似的专咬他,他就想不明白了,天灾与他何干?好不容易挨到休沐日出得宫来,不想回到家里也不安宁,外面那几百人是白痴吗?这种非常时期居然还敢堵在大门口求官,就不怕落人口实?这才在卧房假寐一会儿又被惊醒,便是泥人也气着火了。
“汉阳太守张昭来信。”
赵忠面无表情,等待下文。
“信中说他有灭蝗之法,目下汉阳郡蝗虫为之一空。”
亲信总管乃赵忠最信任的人,一些不打紧的信他可先行观看,并拣些重要的事禀上,不然赵忠五日才回一趟家,而每日足有数十封来信,欲以一人之力过目所有信件那是妄想。
“为之一空?谬言,不过有点意思,继续……”
“此法乃郡长史盖勋之子盖俊所出,刺史刘虔已知晓了,他预计刘虔的奏章最多三日、快则半日便会到达京师。”
赵忠习惯性地眯起细长双眼,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亲信总管静静伫在一侧等候。
半响赵忠问道:“你认为呢?”
“明日常侍入宫前就会知晓此法是否可行。”
“万一刘虔奏章今日到达京师怎办?”
亲信总管露出一丝冷笑,“想让奏章晚到几日还不容易。”
“嗯……你退下吧。事若成,记你一功。”赵忠伸伸腰,斜躺回塌上。
“诺。”
洛阳北宫,西苑。
西苑初时规模和建制均不显眼,经东汉历代荒唐之主努力,如今这西苑园囿处处,渠湖环绕,美不胜收。
置身于宛若仙境般的御花园,刘宏无心观景,只有满腹抱怨。他都打算惩处贪官酷吏了,这帮子士人怎地还不消停,难不成他们以为可以逼迫自己杀了常侍们?
“陛下,赵常侍来了。”中常侍曹节轻声道。曹节字汉丰。其本是魏郡人,后居南阳,家族世吏二千石,由于出身不凡,举止优雅,年岁虽高气派不减。汉代却是与后世不同,官宦家庭子弟入宫为阉人者比比皆是,他们大多受过良好教育,否则仅凭皇帝宠信如何能与士人、外戚对抗并占据上风?赵忠别看相貌普通,亦为甘陵望族出身。
刘宏大拇指轻轻揉弄着印堂,有气无力道:“公孝归来了?正好,你和汉丰去一趟崇德殿,帮吾问问公卿大臣蝗灾一事。”皇帝私底下一般不称朕而称吾、我。
赵忠听说让他去应付士人,头皮一阵麻,忙从袖中拿出奏章,大声道:“陛下,汉阳郡太守张昭献灭蝗之法。”
曹节眼眸不由一亮。
“灭蝗之法?我记得张汉阳是你举荐的吧?”刘宏接过奏章,一目十行匆匆看罢,“盖元固?这人甫一入京掀起好大声势,不愧是马季长的得意弟子,他外放汉阳了吗?”张昭没有独据功劳,因为根本没必要,他身为一郡之长,无论是谁献策,他的功劳都是最大的,还会博得识人的名声。
“是。”
“盖俊?盛传射虎救父的西州健儿吧?呵呵,此子不仅能武,也有机智,这父子俩……”刘宏对此法心动不假,可也有些顾忌,遂问二人:“蝗是天灾,捕杀宜否?”
曹节怒道:“陛下岂可轻信妄言,当今天下太平,哪来德政不修?我看他们是活腻了。”曹节此话绝非恐吓,士人对他可谓又怕又恨,只敢背地里骂骂他,盖因他做出的事实在太过惊人,他先是与王甫等劫持太后,诛杀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后同侯览收捕李膺、杜密等党人百余人下狱处死,其诛杀、流徙、囚禁的达六、七百人,堪为党人第一大苦主。
赵忠附和道:“曹常侍所言极是。”
刘宏一想是啊,倘若信了,岂不承认自己是昏君了?
“诏公卿朝会。”
“诺。”
皇帝的旨意传达得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公卿们已经站在大殿上议论纷纷,他们尚不清楚陛下为何突然下诏相招。
司徒杨赐六旬年纪,须皆白,长髯飘飘。他出身于弘农杨氏,算上他已是三世三公,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流大门阀。他乃当今陛下之师,众人争相向他询问,杨赐摇头表示不知。
“陛下驾到……”
刘宏在虎贲、羽林引领下步入大殿。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轰隆一声,殿内齐刷刷地跪拜,之后各就各位。
“今天就议一议蝗灾吧?”刘宏两袖一甩,跪坐于上,声若洪钟充满无上威严,这并非他声音大,而是殿内设计使然。
皇帝这一问可谓捅了马蜂窝,这个说某人乱国,那个说陛下需修德,另个又说此乃刀兵之象,整个朝堂仿佛一瞬间变成了闹市。
刘宏脸色一点点下沉,耐心渐失,眼见大臣越说越欢,怒喝道:“够了……闭嘴……”
大殿立时安静下来。
“某人乱国?哪个某人?是说朕身边的常侍吗?”
公卿大臣目无表情,虽然不敢开口称是,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蝗灾波及数州,你等不思良法只会逞口舌之争。”越说越气,刘宏举起手中奏章挥舞着道:“汉阳太守张昭献灭蝗之法,知道提拔他于微末之中的是谁吗?就是你们口中的某人。”
此语一出,众臣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