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
此地绝世独立,是天下奇人矮胖老人的居所之一,长年被云雾封锁,个中暗藏迷阵,虽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但忌惮着矮胖老人的声名、神通,纵然是天尊、佛祖,等闲也不会闯关直进。
曹暮从天庭中转了一圈,对这些事情多少摸底,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带着姜冉等人重回了天外天——纵然这里挡不住那个无敌子,但别人,总归会有些顾忌。
可偏偏就有不信邪的。
贤王、王琦声与三山十八友之首、王宇父子,联袂闯关,一场恶斗,把曹暮逼入了绝境!
绝处,逢生!
“这……是什么东西?”曹暮瞪大了眼睛,喃喃地嘟囔着。
就在曹暮的眼前,突然斜斜竖起了一根柱子!
这根柱子足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直插入地底,把曹暮的整个视线都遮挡住了,曹暮抬头向上望去,柱子高不见顶,直通到浮云深处,倒似把天外天的天都捅破了一个窟窿!
柱身黑沉沉的,像是玄铁打造,插入地面的部分却如同镀了金,灿灿闪光——说是底部,却也有数十丈高,非得仰头,见不到柱身。
“我的……”曹暮惊叹着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用手指轻轻弹一下柱子,叮叮有声,再向外看,天外天的绝壁被捅了一个大洞,在绝壁的中间的露出柱子的一端,却也是金光灿灿,瑞彩沉沉。
不知怎么,曹暮总觉得这根柱子绝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思量半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又过了一会儿,旁边忽然响起王琦声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我把你给忘了……”这根柱子出现的太过突兀,曹暮只顾了惊叹,却忘了刚才还有一场死斗还没完。
不过,尽管还是对柱子的来历摸不清头脑,曹暮却也明白,恐怕是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好……好……好……”王琦声面色惨白,很有点儿落魄似地站在一边,嘶声开口。
曹暮闻声望去,却见王琦声口一张,吐出一滩鲜血!他的双手,正按在右胸前,上面插着三根扇骨。
“事先声明,这柱子不是我变出来的,你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人。”曹暮看着王琦声的这一副惨相,差点儿乐出声来。
不用细想,曹暮也明白,必定是在王琦声想要以龙卷风把自己刮走的那个时候,这根柱子从天而降,非但把龙卷风给震没了,还让王琦声受了不轻的内伤;而自己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击也没放空——自然,十成十还是沾了这根柱子的光。
“连……欺天大圣都出手了……那老夫……老夫还有什么话好说……”王琦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忽地一声长啸,“宇儿,咱们走!”
长啸过后,从阿旁宫中前后跳出三个人影,当先一人正是王宇。
王宇几个起落,到了王琦声的身边,扶住王琦声,两人一起飞掠而走,转眼消失在天外天的迷阵之中。
“曹大哥!”紧随在王宇身后的是清风、明月两名道童,他们在阿旁宫内与王宇几场恶斗,虽是一直占在上风,怎奈王宇变化多端,太过滑溜,始终没能做到曹暮嘱咐的速战速决回来帮手,这时二人见曹暮在场,却也不敢深追,赶紧过来询问曹暮。
哪知道,曹暮的人就像傻了一般,呆愣当地,却不作声。
“曹大哥?”清风和明月对视一眼,不禁纳闷。
曹暮还是一言不发。
清风和明月的疑惑又深了几分,莫非刚才那个妖精给曹暮用了什么妖术?可他们又为什么跑了呢?没理由啊?
良久。
曹暮忽然一蹦半天高,“嗷”地大叫了一声。
“曹大哥?”清风和明月吓了一跳,赶紧扶住曹暮,同时却也在心里认定了:曹暮必定是被妖精给下了什么法术,以致于大为失常——在往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清风与明月至少对曹暮的缜密深沉的心计还是佩服的,什么时候见他这么怪叫过了?
——清风、明月二人来得稍晚了点儿,就在王琦声脱口叫出三个“好”字来的当口,那个从天而降的柱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那个家伙说什么?齐天大圣?齐天大圣?那是……如意金箍棒?”曹暮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口中喃喃着,身子向后一翻,就此晕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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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波过后,曹暮、姜冉、清风、明月、还有太白长庚星,五人聚到阿旁宫内的一间未受波及的侧房内,总算惊魂稍定。
五人都没受什么大的伤害,只有小女孩,上来就被王琦声的法宝困住,王琦声退走之后,曹暮倒是从法宝中将小女孩放了出来,但小女孩却昏迷不醒,被移入卧房中。
不过,众人倒也不怎么担心小女孩的安危,因为,王琦声显然是早知道了小女孩的厉害,有备而来。他的那件法宝……说穿了,只是个大号的酒壶。小女孩似乎只是猝不及防之下被灌了一肚子的美酒,结果醉晕过去了而已……
“曹小哥儿,你当真听清楚了?真是大圣?”太白长庚星拈着胡子,很是郑重地问。
“没错儿。”曹暮揉了揉自己的膀子,点点头。
就是听错了,曹暮也不觉得那根柱子有可能是如意金箍棒之外的任何东西。
“真是大圣?”太白长庚星虽说还是在问,却已经笑了一个满脸开花,曹暮继续龇着牙揉膀子,懒得回答。这一战尽管时间不长,可曹暮还是吃了点儿暗亏的。
姜冉、清风、明月三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王琦声和王宇来天外天闹了这么一场,到头来虽然铩羽而回,但天外天的阿旁宫也有一半以上被毁——这大多出自清风、明月二人的手笔,王宇滑溜得紧,清风、明月四处堵截的最大成果就是拆房,为此,曹暮倒是没有发脾气,但一句“原来天尊随侍的统领都是出身泥瓦匠”,已经足够让这两名道童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姜冉的沉默倒是令曹暮有些诧异。
自从上得天外天以来,姜冉终日与小女孩说笑逗乐,虽不至于真就像是小女孩的“母亲”,但至少也没露出什么忧愁烦心的表情。
这一点,曹暮倒是早就看得透了。
自然,姜冉一直都是自负的,在内心中或许也会有些“姜冉不出,如苍生何”的念头,但她也算是经历过了一些风雨,这种想法就算真有,也不会就傻到了当真的地步。
在曹暮看来,姜冉是个很适合等待的女孩。与其在外面为了什么有关天下苍生的“大事”奔走,还不如说在某个类似天外天的地方隐居等待更符合她的性子。如今,事局趋于明朗也好,纷乱也好,天外天,的确给了姜冉难得的安宁。
就是王琦声和王宇上门来“请”姜冉的时候,姜冉也只是按着曹暮的吩咐,找个地方偷偷躲了起来——至少姜冉在心魔界中是见过王琦声的,却依然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躲避,这其实已经很能说明些问题。
但无论如何,姜冉却不该这么沉默。
曹暮暗暗皱起了眉头。
最高兴的还是太白长庚星,此老一见风向不对就躲了起来,直到曹暮醒转才重又现身,几番打听之下,听得“欺天大圣”适时出手,便再也笑得合不拢嘴了。
“曹小哥儿,既然有大圣为你出头,你自管放宽心,稳坐了钓鱼台,天外天,从此无虞!”太白长庚星连连捋着胡子,笑道。
“大圣?在哪儿呢?”
曹暮一翻白眼,只觉得满脑门都是官司——出手相助的恐怕是齐天大圣美猴王不假,可他为什么出手?又为什么出手之后连个面都不露?就从《西游记》中得到的印象,藏头露尾可不是孙大圣的作风。
“这……”太白长庚星一时语塞,马上又接上了话头,“曹小哥儿,你只管放心就是,大圣既然已经来过,必定不会放手不管。再怎么说,大圣他也是……”
说到这儿,太白长庚星忽然像是警醒了什么,讪讪地住了口。
“大圣他也是什么?”曹暮自然不会放过太白长庚星,紧追着问。
“这个……这个……”太白长庚星的神色尴尬起来,支吾了两句,却不想说。
“是什么?”曹暮瞪眼了。
“老汉曾经偶然听说,曹小哥儿的恩师便是大圣的师尊,换言之,大圣也就是曹小哥儿的师兄;师弟有难,想来师兄定会相助,更不要说大圣一向古道热肠,怎会放手不管?再者,大圣最为尊师,又最好面子,如今他既然现身,也决不会容许有人在他恩师的天外天放肆。”
一见曹暮想要翻脸,太白长庚星连个哏都没打,说得极快,却在无意中透露出来自己刚才躲起来归躲起来了,却也还偷偷听着墙根,把曹暮自承是矮胖老人的弟子一事也当个确实的消息给消化了。
“……老星,我倒真不知道,你肚子里还藏着这么多故事……”沉默半晌,曹暮悠悠开口,把太白长庚星的脸都吓得白了。
“……这个……曹小哥儿,老汉也只是听说……”太白长庚星陪着小心,讪笑着道。
曹暮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管他,只是自己盘算起来。
太白长庚星的这几句话的分量可是不轻……曹暮面上古井不波,心中却大为震撼。
原来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孙悟空的师弟?这……这算什么?
不,这还不算什么,孙悟空的师傅是谁?菩提祖师啊!那个……那个矮冬瓜是菩提祖师?开什么玩笑……
避祸天外天后,曹暮从姜冉口中早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问了个清楚,也变着法儿地让太白长庚星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榨了许多出来,这其中有太多纷乱的线头,就是心思缜密的曹暮,也花了好久才算是整理出了一个大概。而在这个大概当中,曹暮推导出了太多的事实——诸如无敌子被浑沌占去躯壳等等大事,不一而足。可最让曹暮摸不清的,却还是矮胖老人的身份。
在曹暮想来,矮胖老人必定是个天地间了不得的人物,能让三清称一声“宗主”,和鬼母平辈相交,就连王琦声欺上门来也还顾忌……说不得,三界之中,他该是大名鼎鼎。
但曹暮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的上古神话都想了一个遍,还是死活想不出哪儿会有这么一号。
可要是按太白长庚星说的,矮胖老人就是菩提祖师,曹暮又觉得实在是把矮胖老人给委屈了……
“我……还挂着她,先走了。”就在曹暮沉思的当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姜冉突然开口,接着站起来,不等曹暮发话,就要离席而去。
“我说,小冉你……”曹暮脱口而出。
“什么?”姜冉回身,问。
“那个……没事儿,你先去吧,等会儿我也去看看……嗯……天也不早了,你又受了惊吓,要不就早点儿休息也好。”
曹暮话说一半,忽又改口,只是望着姜冉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姜冉既然走了,众人也都各有心事,不多时,便自行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房内——虽说也有人的房间在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中被毁,但以阿旁宫的规模,再找间房却也不是难事。
不久,便已入夜。
天外天,静谧得很。
清风、明月二人聚在一间房内,为明天重建阿旁宫的事情愁眉苦脸——曹暮早打了招呼,被谁毁了的,就由谁来弄好。
太白长庚星也在犯愁,刚才他无意中对曹暮说了矮胖老人的些事情,依着太白长庚星对曹暮的了解,等到曹暮自己理清了头绪,说不得还会来逼问些什么,如今人在矮檐之下,无法不低头……
小女孩在床上翻了个身,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更甜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今天喝下去的东西叫做“酒”的话,没准儿还会在梦中叫出一句“好酒”来也说不定。
曹暮,站在孤峰绝顶,阿旁宫的宫檐上,双目望天,沉思不语……他心中有个预感:这个夜晚,或许注定不会平静……
姜冉呢?
阿旁宫,书房。
书房很大,除了两张方案和几张座椅之外,还有七八个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典籍,四面墙壁上很随意地挂着不少书画,其中不乏失传了的名家之作——当初,矮胖老人在建起阿旁宫时也算是下了不少血本。
姜冉正站在书房的一角,手中拿着一卷画轴,是刚从墙上摘下来的,原本画轴所在的地方,是一幅人像。
这幅人像,是姜冉从心魔界中带出来的。
在心魔界,姜冉第一次见到小女孩的时候,曾在竹楼上发现了这幅人像,在那之后,这幅人像便一直带在姜冉的身边。上得天外天后,姜冉瞅个空档,将人像挂在了书房中,再用另一幅画遮住了。
姜冉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她只知道,这幅人像对她来说似乎无比重要。
这是一幅工笔仕女图,人物……正是姜冉自己。
“……某忘却姓名,为世所弃,流落有情林,幸得娇妻……三月,闻妻重身,喜不自胜,为此画已酬妻之深恩,并盼麟儿……”
姜冉默念着画上的题字,目光有些迷惘。
忽然,一声低低的叹息传入了姜冉的耳中。
“……你……来了?”姜冉没有回头,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