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靠!这怎么可能呢?华文昌那个混……那个混……”李亚峰的嘴动了几动,终于还是没能骂了出来。
“华文昌竟然是我自己?靠!玩笑都开到外太空去了!”
夜已经深了,神农谷的寒竹林中,寒潭之前,李亚峰一个人傻愣愣地站着,嘴里不时嘟囔着乱七八糟的句子。
风景很美,竹影横斜,涛声满林,天风吹袖,清光如水,寒潭中水平如镜,映着满天星斗,恰似潭底又有天空,任谁在这景致当中都会消去一身烦恼,可李亚峰的一颗心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乱过。
被观音救醒之后,李亚峰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倒,也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矮胖老人、观音、李斯叫去“商议大事”,劈头就是一句“华文昌便是你了”。
经过秦王地宫一行,李亚峰和华文昌又见了一次,把桩桩件件都收在眼底,对于华文昌的来历,心里多少也犯了嘀咕,可这还是让李亚峰整个儿傻了。
要不是被矮胖老人一把按住,仅这一句,就足够让李亚峰跳起来大骂观音不是东西了。
等到观音和矮胖老人、李斯耐着性子把事情讲完,李亚峰彻底没了骂人的力气,被华文昌七针封脉以来,他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华文昌竟然是我自己?”
“奸杀了周谨的原来是我自己?”
“把我整得这么惨的居然是我自己?”
“我一心想要宰了的那个家伙……他……他……他是我自己?那我费尽心机想要的……其实是自杀?”
李亚峰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论,可他又无法不接受。
这个打击甚至让李亚峰开始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来了——对观音口口声声的“天下大乱”,李亚峰倒并不是多么在意。
但听观音所说的华文昌在五百年后的遭遇,却让李亚峰沉思了很久。他似乎对华文昌的心情有了些了解。
毕竟,李亚峰只能承认:华文昌的确是他自己。观音并没有撒谎。
但这更让李亚峰困惑起来。
从小,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人生目标”:学习?从未真正用心过,对自己来说那实在是不必用心的东西,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第一,如果非要说有个目标的话,最多也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过于出众的成绩而努力——虽然这对于自己的同学们来说似乎是太不公平了一点,可这并不是自己的错;生活?文名天下的“阿疯”是完全没有必要为收入去操心的,再说家里的条件也不差,无须去奋斗什么,更何况,自己也从来不想去奋斗什么,想过吗?没有啊;至于亲情友情,平心而论,自己知道,父母还算是理解自己,至少比绝大多数的父母强得太多了,而曹暮、王信、甚至张甜、陈丹……这些朋友对自己也都很不错,有的甚至可以说是“忠心”,像极了yy小说中的“小弟”。
即便是莫名其妙地进了什么华佗门,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自己多学了不少本领不假,但无论是给姜冉的祖父姜临东治病也好,出名之后的“小祖师”风波也好,甚至认了狐狸精当干姐姐以后,到了无定乡这个“妖精窝”去避祸也好,虽然不能说事事都一帆风顺,但也没有什么事情真正让自己觉得应付不来——最多无非是麻烦了一点。
得过且过,这可一向是自己的人生准则。
的确,与姜冉的邂逅在自己生命中或许是最大的一个转折了,“爱情”这个东西让自己是手足无措了不少日子,可现在那也渐入佳境了不是?退一万步说,就算姜冉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她能选择的到头来还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有谁能和自己竞争?没有嘛!
可偏偏出了一个华文昌,这个人还没真正露面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不对了。
从南宫飞燕的朋友清水好子被人袭击开始,周谨被奸杀,自己竟然救不回来,紧接着,自己到无定乡明明是去找人帮忙的,事实上虽然有惊却也无险,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可华文昌一出来事情就全变了!不,在自己和那个来自未来的“钱强”见面的时候自己就隐约发觉了毛病,结果果然是有毛病——和华文昌开打的时候自己有多狼狈就不说了,到头来居然是靠臭鼬精的一个屁才能逃出来!奇耻大辱啊!
甚至连死党军师曹暮的下落不明,有关疑点也直指华文昌!
更别说就是七脉被封,离开了无定乡,还是躲不开华文昌这个噩梦。他甚至跟到秦王地宫里去了!
好歹最后驱山铎是由自己拿到了,勉强说来也算占了一次上风,可现在观音菩萨竟然说华文昌就是自己?
拜托,有没有搞错?
好吧,就算这是真的,那老子都不管了好不好?
可好端端的没事儿天下要大乱?乱什么乱?天这不还是蓝的吗?也没见它变成别的颜色啊?要不然是自己突然成色盲了?
什么叫天下大乱?天上往下掉美金——还得是一百块一张的——那才会乱!
再说就算天下大乱,那它乱它的,关自己什么事儿?干嘛一个个的都要自己说话?说什么啊?
要是天下非要大乱,自己说句话它就不乱了?笑话!
李亚峰渐渐地从困惑变成了郁闷,随手从地上捡几块小石子,使劲往寒潭里扔去,溅起朵朵涟漪。
“……李亚峰。”就在李亚峰越来越是烦躁的时候,观音从竹林中绕了出来,站到了李亚峰的跟前。
“干嘛?”李亚峰没好气地反问。
“明日天庭将派人来神农谷,你想好了吗?”
观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找李亚峰,不管李亚峰见过再大的世面,毕竟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刚才自己加上矮胖老人和李斯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他和盘托出了,李亚峰肯定需要时间去消化理解,这才能作出结论。
但天庭马上就要来人了。
自己到天庭报信的时候,虽然有关逆天邪功和驱山铎出世的消息是与玉帝一人密谈时告知的,但华文昌和李亚峰同为一人之事却没有对天庭群仙隐瞒——要是不说明这一点的话,自己也就没了劝阻天庭对无定乡用兵的借口。
可二郎神杨戬之死还是让天庭群情激愤,自己百般劝阻无效,战乱怕是不日即起,这可万万使不得。但要真想阻挡天庭与无定乡的冲突,单凭自己这个菩萨,份量已经不够;如此一来,手握驱山铎的李亚峰实在已经成了左右事局的最大筹码,自己再不问他那就来不及了。
“想什么想?有什么好想的?”
李亚峰像是个把头扎进了地里的鸵鸟,不光是在盲目逃避,连“观音菩萨”这个身份都看不见了——在这之前,李亚峰虽然不敬天地鬼神,甚至还吵吵着要“逆天”,但对观音这个在中国极为尊崇的菩萨至少还是有着敬畏之心的。
“贫僧知道,事关重大,你自然应该深思熟虑,可如今时不我待,你还要早下决断为是。”
观音眉头微蹙,对李亚峰的这个态度她虽然早有准备,但身为观音菩萨,行走天上天下到哪里面子都不小,这出口求人的事,做的的确少了些——秦王地宫之中面对华文昌的时候算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实际上求的还是同一个人。
“什么叫时不我待?你觉得我该干什么?”李亚峰歪着头,把问题又扔了回去。
“天庭要对无定乡用兵,在这之前,天庭定会要你回归仙班,再交出驱山铎。因为华文昌与你同为一体,恐怕还会让你在帐前听用……”
观音叹了一口气,这是天庭的一贯做法:总要把能占的便宜全都占完——要是打了败仗,治不住华文昌,天庭没准儿还会直接杀了李亚峰,来个一劳永逸。
“开什么国际玩笑?”李亚峰一下子就急了:别说自己对“文昌帝君”这个身份根本就没有自觉,就是对天庭,在听观音说了五百年后的那些故事之后,更是愈加的反感起来,如果认真想想的话,自己不真的去“逆天”天庭就该偷笑了,怎么?反过来天庭还要占自己的便宜?
“事实如此,贫僧不会说笑。”
“菩萨,你来看。”李亚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看,我的头是不是很大?”
“你?”
“见鬼!我才不去做这个冤大头!”李亚峰气得跳了起来。
“天庭势大,你要三思。”观音微笑——李亚峰的这个反应原本是在意料之中的。
“势大又怎么样?听你刚才说的,天庭恐怕是最好欺负的了。”李亚峰虽然回嘴反驳,但心里也明白,就算不管那什么“三清境”的三个天尊,但是天庭这三十三天自己就惹不起,就是五百年后,曹暮处心积虑,到头来不还是让玉帝一掌就劈死了?
天庭势大,这原不错。
——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和天庭走到一起去的。
对于这一点,不用观音多加提醒,李亚峰一下子就想得很清楚。对于观音说的五百年后的那个“天庭之变”自己并不关心,毕竟看现在这意思也不会再重演一次了,可自己如果真的去依附天庭,不光什么也捞不着不说,从驱山铎到自己,怕是还得全都赔了进去,驱山铎也就算了,可再搭上一个自己?李亚峰绝对是敬谢不敏。
“菩萨,问题是菩萨想要我怎么样?菩萨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我李亚峰恭听教诲。”
李亚峰看观音只是含笑不语,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突然想明白了,开始彬彬有礼地请教起观音来了,只是语气中却隐含讥讽。
事到临头,李亚峰终于开始意识到了:逃避并不是办法。
华文昌、驱山铎、泰山无字碑、盘古开天斧……这些没有一个不是惊天动地的东西——虽然已经知道了华文昌就是自己,但李亚峰还是下意识地把华文昌归入了“东西”一类——自己既然脱不了干系,那就只有去面对了。
事实上,李亚峰刚才的郁闷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天庭算是已经盯上自己了,眼前这个观音也是一样,那就应该在这二者之间找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位置。
“贫僧在之前已经说过,贫僧以为,目下最要紧的就是平衡。”观音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要让李亚峰转过这个弯儿来并不容易。
“菩萨说的‘平衡’是?”
“贫僧想要阻止天庭对无定乡用兵,天下不能乱。一旦起了混战,后果不堪设想。”观音正色说,“所以,你非但不能回归天庭,还要设法让天庭放弃征讨无定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