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女孩带着泪水涟涟结束这一生最美妙的演奏她回头看到那戎衣的少年正被一支龟兹横笛吸引了注意力。那只是个竹子做成的死物它给他带来一种对于异域天涯的向往。
女孩的视线也没有看到韩说早已成长为同样英伟的男子他在这一战中以隽行都尉从卫青大将军出战寘浑至匈奴右贤王庭经过激烈的搏战抓获了匈奴小王以一千三百户被那个坐在最高处的男子封为龙頟侯。
小韩将军收回许多年来一直停留在女孩曼妙背影上的目光用镶嵌着宝石的餐刀整齐地割开漆案上的薰鹿肉——从这一刻起一切都该结束了。
韩说以军功封侯他却非常讨厌穿着戎衣出入殿堂。他自己比谁都清楚穿上了戎衣的他和那个行走在军营里军容严谨的霍姓少年始终不可能重合在一起。尽管那个少年在此时还寂寂无名他的成名在两年之后。
当小韩将军偶然兴起去看望已经成为了夫人的她时他看到她的脸上泛着将死的灰白色。她奄奄一息地用干枯的手推出那把“芙蓉瑶”鲜润的芙蓉石颜色越衬出她生命的衰竭。她要他把这把琴送给能够将曲子弹进霍将军心里的人。她穷其一生也没能够达成的愿望希望这张琴能够替她完成。
他接下了琴口中满不在乎地敷衍着垂死的女孩究竟如何做他也不知道更没放在心上。他原先清秀纯洁的面容如今装满了戏弄人生的不羁。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她也不是当初的她。这些年他确实改变了许多其中最大的改变就是他已经成为了皇上刘彻第二任的禁脔。他得到了皇上很多的宠幸甚至很多人将他以命换来的侯爵也视作是皇上“宠幸”的一部分。
那又怎么样他已经不在乎了!相反他很高兴自己有机会站在红尘的一边看着那个霍姓少年正以更加轰轰烈烈的方式重蹈着他的覆辙——倾尽一切在世人眼中依然不过是个宠佞之臣!
他年华正好却淡出军务留给所有人一个隽雅潇洒的背影。只有偶然看着天上的流云时他的心中才会有一点点隐约的痛。
他那个流云般飘逸风流的哥哥曾经说过得到皇上的宠爱就可以得到一切。
他觉得哥哥骗了他。他希望他那英俊的哥哥一直活下去他还希望那个梳着两个抓把头的可爱女孩跟他无拘无束地聊天。他做了他能够做的所有事情可是一切依然是水中花镜中月。
他带着“芙蓉瑶”在坊间行走让各种各种的姑娘弹它他存心折辱这张琴。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孩用生疏的手法弹了一曲《流水》她弹得很差劲连曲调都变形了。可是当霍将军把门一脚踹开的时候小韩将军忽然明白自己其实一直在找为了童年失落的那个女孩而寻找着琴的新主人如今他觉得他找到了这张琴的归宿。
我听完韩说的故事把琴交还给柳姑娘回到了百乐门。
我还没有把事情完全想好我没资格拿这么好的琴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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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来到未央宫的渐水宫门旁我不知道整个长安城还有哪里能够让我如此接近霍将军。他曾经在这里练过那套奇怪的剑法他一个人舞我一个人看未央宫的柳树下只有我们同在。
我站在他舞剑的堤岸旁。今天又是一个无风的夜晚垂柳静静地垂在渐水之上看不见一点儿波动。
就在这时候我的眼睛前掠过一丝浮波。也许是此处河堤有一个暗道涵洞传来一阵过堂风吹在垂柳枝上一株垂柳便随风摆动起来因不是自然风它摆动的轨道便有些特别它在安静的渐水上画动着属于自己的弧度:一道弯一道弯又是一道弯……
我的心中若有所动从身边折下一根树枝随着那垂柳的动意而起势划开一道剑诀。我的剑法很奇特——不事防御不做进攻剑随腕走腕随身动在一招一式之间画过一道道弧度:弯弯弯弯弯弯弯弯弯弯……
——目不随剑走心似乎飘游在远方唯有手中之剑默默诉说着心语:弯弯弯弯弯弯弯弯弯弯……
——出剑不见狠辣收剑不见利落走剑不见轻灵回剑不见锋芒。每一剑都从不同方向画着一个同样的弧度以不同姿态描着一道同样的弯。剑与剑之间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弯……弯……
原来这就是他那套奇怪的剑法……这就是他的选择……
树枝从手中滑落我抬头看到的是未央宫的灯火。
耿耿长夜心未央千万垂柳的枝条挡在我和未央宫之间。
渐水上朵朵粉色的芙蓉打起了花苞似乎随时会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