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百万雄师过大江。
冲进城的解放军部队很快就接管了陆军监狱。他们很奇怪,偌大的甲区里,只关着一个女犯人。她的牢房里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这个女犯人已经奄奄一息。
他们奇怪的另一点是,所有剩下的犯人都有档案。只有这个女犯人没有档案,也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从哪里来,因为什么事关在这里。接管陆军监狱的部队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她送进当地的医院里。
林文秀在这家医院里一住就是半年。但是,在这期间,把这个女病人送到医院的部队早已南下,接管南京的军管会也在不断地换人。后来,医院的人到军管会询问了几次,如何处理这个女病人。结果却发现,军管会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女病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被送进医院里。
六个月后,医院把林文秀送到南京郊区的一个福利院里。那是一个很简陋,也很偏僻的福利院。林文秀在墙角的一张破竹床上躺了三年,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直到有一天,李云林在这里找到她。
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问:“你知道陆军监狱里的那些犯人,都去了哪里?”
这大概就是支撑她活了下来的唯一原因。
陆军监狱里的那些犯人们,此时正站在卡车上,兴奋并且不安地看着这条卡车组成的长龙,不知道要把他们送到何处。
就在两个小时前,王振清派出的先头部队,已经悄悄地抵达轮渡码头。他们几乎是不费一枪一弹,就包围了第二十军的守卫连,并缴了他们的械。
七八条渡轮就停靠在码头上。但寻找船工却费了两个小时时间。等王振清的大队人马抵达轮渡码头时,所有的渡轮都已经亮起了灯,并起动了机器。
王振清和杜自远乘着他的吉普车到达码头时,他的部队已经放弃一切车辆和重武器,正源源不断地登上渡轮。
每一条渡轮的甲板上都站满了士兵。他们的钢盔在银色的月光下闪着如波涛般起伏不定的寒光。
从陆军监狱里开出来的卡车夹在长龙一般的车队里,轰鸣着向前行驶。但越靠近江边,速度越慢。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军官们站在路边大声地吆喝着。前后卡车上的士兵都跳下来,沿着道路拥挤着,如洪流一般向轮渡码头走去。
李副官跑到卡车旁向车上的人喊:“都下车,都下车。”
犯人们都下了车,互相挤在一起。行进中的士兵不断从他们身边挤过去。
李副官在犯人中找到老张,“张先生,告诉大家,互相拉住,不要走散了。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跟着队伍,一起往前走。”
老张已经看清这个形势。他很快就把犯人们组织起来,两个男的夹着一个女的。左右拉着,前后也拉着。他走在最前面,带着这支小小的队伍,融入巨大的人流中。
走在路上,他们才看出来卡车为什么要停那么远。路边停满了车辆,还有重炮,还有成堆的辎重,都被抛弃了,足有两公里长。
他们终于随着人流登上轮渡。他们聚在甲板上的一角。老张不住地清点人数。大家都沉默着。他们的身边是数不清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张雅兰挽着高茂林的胳膊,也站在犯人中间,心情紧张地看着黑黝黝的江面。
这个时候,王振清和杜自远站在码头边上,看着部队继续涌上渡轮。
王振清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比预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一个小时。他说:“杜先生,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杜自远笑了一下说:“我不能走,我还有一些事要做。你们上岸后,会有人和你们接头。如果没接上头,就用电台联络。王师长,你也登船吧。”
王振清用力和杜自远握了一下手,“再见了,杜先生,希望很快就能看见你。”
杜自远用力一点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走吧,后会有期。”
王振清终于带着师部人员登上渡轮。一声汽笛长鸣,渡轮一条一条地开始移动,向江心里驶去。
几天之后,号称蒋委员长“御林军”的国军第九十七师起义的消息,震惊了世界。甚至美国的《纽约时报》也在头条登出了这条消息。这个消息,给所有还有顽抗的国民党军队,从将领到士兵,重重的一击,出加速了他们的溃败。
这天夜里,杜自远匆匆离开轮渡码头。他很想和左少卿再见一面,告诉她,王振清的九十七师已经起义成功。他还想再说一些别的话。但是,他这时并没有想到,再见到左少卿,已经是八年之后了。
这个时候,凌晨三点的时候,许府巷里正是最乱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忙乱地搬运和装车,做着最后的准备。<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