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发悻悻然,只好闭上嘴。
左少卿高声喝道:“外勤为什么不出报告!都不长眼睛呀!共党也和你们一样睡大觉呀!啊!竟然有人敢迟到!陈三虎,你给我滚出来!”
陈三虎慢慢从后面蹭出来。他完全没想到少主子会点到他的名字。这是一个粗壮的人,一个大头,四四方方的搁在粗脖子上,脸上凹凸不平,一条疤从左眉上斜到耳边,更透出一股野蛮。他原是一个在水西门混的无赖。抗战胜利后,军统重回南京,戴笠在本地扩充队伍,他借机混了进来。在好几个处里呆过,都因为他粗野无礼,惹事生非,要把他赶出队伍。正赶上左少卿的二组要人,他才算留了下来。
陈三虎要比左少卿高大半个头,但站在她面前却缩着脖子,有些恐惧地看着她。
左少卿非常想拿他开刀。但在暴怒的外表之下,她还是在心里权衡一下,感觉要拿好分寸。她向他喝道:“你敢迟到,为什么!”
陈三虎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求救似的看着身边的人。
左少卿瞪着他,“陈三虎,你给我当心,把你这颗脑袋先寄着,你要是敢有第二次,我叫你爬到许府巷去!退回去!”
陈三虎如遇大赦,急忙弯了一下腰,后退到队伍里。
左少卿瞪着面前的手下,“从今天开始,一切恢复到从前,工作中都要认真负责。谁敢误了我的事,我叫他尝一尝二组的家法!一个点上的人,把我的话带给没来的人,都给我传到!今天下午六点,我要见到各个点的报告!”
叶公瑾听到这里笑了笑,他知道,二组今后一定会干出成绩来。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离开小角门,静悄悄地走了。
左少卿召集全组训话的事,很快也传到右少卿的耳朵里。她在心里说:“好,你够狠,我也不会闲着。”
带给右少卿这个消息的,是档案室主任钱玉红。
钱玉红接到下面档案管理员的报告,说一组新来的右少卿要借阅档案。她要来档案借阅单,一看案卷名称,她脸上就露出了微笑。右少卿要借的,一个是“南京大学学生会案”,另一个是“下关军火走私案”。她知道,这两个案子,都是二组组长左少卿办过的。
她明白,右少卿这是要复查左少卿办过的案子。但右少卿新来,程云发又未必有这个聪明脑子。她猜想,这件事恐怕是处长叶公瑾的授意。她觉得,这个事就很有意思了。
钱玉红的男人叫李铿一,是情报处的人。但他的名字从未出现在情报处的名单上,他是秘用人员。钱玉红和李铿一在重庆时相遇,并悄悄地好上了。一九四四年在重庆秘密结婚。
戴笠曾经有过命令,军统系统的人,在抗战期间不得恋爱结婚,违令者严惩。钱玉红和李铿一能够结婚,是情报处处长私下找叶公瑾商量的结果。那时叶公瑾还不是处长,是副处长,代理处长职务。他不敢做主,悄悄请示了戴老板。理由是李铿一承担秘密任务,朝不保夕,随时可能送命。从人道考虑,给他一个妻子,有利于李铿一的工作。其次,有一个妻子在这里,可防李铿一变节。
戴老板同意了。在整个抗战期间,军统系统没有几个人结婚,钱玉红是少数几个人之一,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
李铿一每次与妻子相会,也如地下工作,十分隐蔽。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年半之前。他们在一家郊区的小旅馆里幽会。
李铿一起身穿衣时,情意款款地抚摸着她的脸,悄悄地说:“玉红,有一句话你要记住,我的代号叫‘水葫芦’,什么时候你听说这个代号了,那就一定是我死了。你也别等着了,另找别人吧。”
钱玉红当时就哭了起来,抱着他不肯让他走。李铿一这一走,就再也没有音信。当钱玉红再次听见“水葫芦”这个代号时,已经是十年以后的事了。此是后话。
钱玉红说不上为什么,一见到左少卿就把她当作敌人。可能女人天生的就是敌人。若是碰到一个能干如左少卿这样的女人,那就是死敌了。
但对右少卿却不一样,她觉得右少卿的到来,就是为了帮助她的。
钱玉红亲自调出右少卿要的两份档案,笑咪咪地走进右少卿的办公室。
右少卿何等聪明,一看见钱玉红那张笑脸,再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两份档案,便把她划入到自己人一列。
这样的两个女人,一见了面,自然先从赞美对方开始。一个说,你真漂亮。另一个就说,你更像一个贵妇。一个说,你是瓜子脸,还是留长发比较好看。另一个说,这是共军给我剪的发型,我留着。
右少卿一时没有管住嘴,问:“钱主任该有孩子了吧?”
钱玉红微微一怔,随后说:“哪能有呀,没有。”
右少卿品出来了,这里是禁区。但她也琢磨出来,从钱玉红的话里,她似乎是有丈夫的。但她却不愿意让别人提起来。<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