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同跃上大学的五年,春生的写作水平突飞猛进。起初他不会写信,需要牛老师或牛队长帮助。他自己能写的除了“我好想你”外,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切切思情。想念哥哥是春生写作最大的动力,同跃也一直指导春生,分析他来信里面用词造句不当等错误。渐渐地同跃觉得自己写作水平快不如春生了。每当春生有重要需求时,他在信里首先深情回顾兄弟往事,接着热切盼望假期快到、憧憬描绘美好未来,最后婉转提出要求。同跃读信泪水汪汪,恨不能下顿饭都不吃了,省出钱来满足弟弟的要求。
暑假到了,但同跃一年实习期间没有假期。正当他翘首盼望日夜思念的弟弟来他实习的地方过暑假时,收到春生的来信。这一封信春生没有任何要求,反而提出要给与、要奉献。已经在公社中学念初一的弟弟决定去打工,晚一到两周前来与哥哥团聚。
甘坡岭就那么点大,有什么活可干?除了挖土方就是搬石头,又累又脏且收入很低。春生本来就比较C小,从未干过重体力活,能承受吗。最令人担心的是安全,同跃实在放心不下。信中的小黑字变成一只只小毛虫,爬向同跃的身体,爬进他的大脑,弄得他整天心神不宁。同跃后悔不该向春生吹嘘自己十二岁就去打工,可是和春生在一起什么话匣子都能被他撬开,同跃和所有人说的话加起来恐怕也没有和春生说的话多。那时候我已经身强力壮,远远超过同龄人。你逞什么能,就算争强好胜也别挑自己的弱项。
同跃只好写信,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劝说春生不要去打工,吓唬他会中暑,会累趴下,一不小心铁镐会把脚指头砍断。他反复强调自己很快毕业赚大钱,春生打工没有必要,允诺下学期多给他些钱。
春生打工的动机有很多,这些年哥哥拼命打工供养他,这个暑假如不干点活,为兄弟同甘共苦的历史添上一笔自己勤工俭学的事迹,以后就没机会了。毛崽不久前买了一把多用小刀,春生羡慕极了。最近他在公社百货商店看到一种更好的,八种用途,大小刀片、小叉子、小剪刀、小调羹、指甲剪、改锥等等应有尽有。营业员还用这把刀做成各种造型,让春生流连忘返。可是价格太贵,要九毛九分钱。他想过向哥哥写封长信煽情,然后提出要求。最终还是感觉不好意思,他挖空心思也想不出理由说明这是生活和学习的必需品。当然打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春生渴望感受哥哥的疼爱。他要晒得黑黑的,背上大片地脱皮,最好弄点小伤。想象哥哥心疼不已的样子,吃点苦也值了。
第一天挖土方,春生只赚到两毛钱,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再也动弹不得。他哪受过这种苦,本想按土方计算工钱,干不动就少挖一点土。可是太少面子上难看,工头嘲笑他明天是不是只想挣一毛钱。饥累交迫,一点都动不了,春生只好吃后悔药当晚餐。哥哥给你梯子还不往下爬,非要逞能,现在骑虎难下,自讨苦吃。
就在此时,春生收到同跃拍来的电报:“脚扭伤,速来”。
下午杜子腾特地去车站接来春生。同跃告诉春生只是脚腕崴了一下,过两天就会好,他也就放心了。虽然看到同跃一拐一瘸有点心疼,但春生内心深处感到庆幸,哥哥伤得正是时候,免除了他难熬的苦役。半年不见,着实想念哥哥,同时对自己幸灾乐祸有点愧疚。春生特别殷勤,打饭递水、主动搀扶,同跃感动得一塌糊涂。
昨天挖土方劳筋累骨还没有缓过来,加上今天坐车旅途奔波,晚饭后不久春生就倒床呼呼大睡了。几个小时后他被急促的开门声吵醒。十来个人的宿舍只见杜子腾一人,他匆匆从抽屉里抓了一包饼干又要离去。
“肚子哥,”春生叫住他,“怎么人都走光了?我哥呢?”
“有一家爆竹厂爆炸,送来好多病人,大家都去急诊帮忙了。”
杜子腾不让春生叫他“小哥哥”,春生依了;但是要春生叫他“杜大哥”,春生不从,还给他取了个专有绰号“肚子哥”。爆竹厂爆炸?春生的好奇心上来了,顿时睡意全无,尾随杜子腾去了急诊室。
中国人喜欢放爆竹,婚丧喜事、节日庆典少不了放鞭炮,烘托气氛。农村改革开放后,各种迷信和乡俗得以恢复甚至发扬光大和创新,爆竹的销量逐年增加。老板开爆竹厂利润丰厚,于是大量的农村小型爆竹厂应运而生,主要雇佣农村的年轻女孩。因为安全措施差,爆炸事件常有发生。
十几个严重烧伤的女孩突然涌进小小的县医院急诊,又在周六下班后,医护人员奇缺。救死扶伤义不容辞,所有的实习医生都来参加抢救。
大面积烧伤的治疗非常棘手,头两天创面水肿、大量□□渗出,患者很可能脱水休克致死。接下来要面对细菌感染和败血症,很多细菌抗药,对抗生素不敏感,最头痛的是绿脓杆菌。至于清创换药、康复植皮等,更是大量而漫长的工作。所有这些需要非常先进的医疗条件和设备,只有省级以上的医院才具备。可是这些农民怎么可能有经济实力去省城。这些不幸的农村女孩子,即使最终痊愈,脸上和身上的疤痕也可能使她们破相和功能障碍,心灵和肉体的创伤将陪伴终生。
在混乱不堪的急诊室春生一眼就认出了同跃,他一手拿着一叠化验单,另一手接过护士交给他的几管血样,转身离去。春生本来非常担忧哥哥的脚伤,没料到他的动作非常敏捷。同跃进入走道,春生急忙跟过去。眼前的哥哥疾步如飞,竞走运动员也不过如此,尤其上楼时,一步跨两个台阶,转眼就消失了。春生再傻这时也能明白,哥哥的脚扭伤有诈,真是良苦用心。
第二天一大早,同跃又去病房,春生额外关切地送瘸腿的同跃走出宿舍:“很疼吧?我搀着你。”
“没事,今天好多了,你回去吧。”
“那你什么时候完呀。”
“我不在外科,今天事不多,十点左右就会回来。”春生止步,目送同跃一拐一瘸向病房走去。
如果真的扭伤脚腕,疼痛的程度和瘸腿的程度是一致的,均匀的。然而装病就不一样,很难把握装瘸的幅度。仔细观察同跃的步姿,春生发现哥哥一会儿瘸得重一点,一会儿轻一点。想起自己小时候玩的那套把戏,春生冷哼一声:“就你这水平,还嫩了点。”
果然十点刚过,同跃就完事了。春生在半道上远远看见同跃从病房方向走来,大声呼道:“哥。”
同跃惊了一跳,马上改变走路的姿势。
春生跑近后同跃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担心你的脚,过来看看。疼好点吗?”
一股温情油然而生,看到春生牵挂揪心的样子,同跃感动得伸出双手,差点把弟弟搂在怀里。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用右手在春生的背上慈爱地拍了拍。
“没事,好多了。”
“我看你怎么瘸得更厉害了,先别走,坐下歇会儿。”春生硬将同跃拉到附近的石墩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