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应着声,满目琳琅的书卷,看得她目不暇接,从最近的一摞里拿了几本,回身冲老人摆摆手。
“那九爷爷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行,走吧走吧。”
老人躺在咯吱响的旧床上,合上了眼。
拿走的那几本书里,陌姜只留下一本《浮生六记》,其余的,都拿给了赵文,他一贯视书如宝,
正发愁来这儿带的书不够,活把她当做救星,一脸欣喜:“这些书你哪里弄来的?”
陌姜说:“是从九爷爷那里拿的,他那儿还有一大柜子书,九爷爷人好,你看完了可以去皆。”
赵文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跟老人家打交道最麻烦了,去借个书说不定还要被拉
着东扯西扯半天。”
赵文书看得快,故而,以后的日子里,陌姜就成九爷家的常客,每每去了,借书之余,常陪着九
爷聊天。
九爷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知识分子,从旧社会一路走过来,却是不容易,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
落,到老,却依然保留了风骨。
“我现在虽然过得穷,心里也高兴,年轻的时候,一心想要为振兴国家做贡献,如今国家已经振兴,也没什么好不如意的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世事沧桑沉淀的深厚。
也不知年轻时候,是怎样热血的男儿,兴许,也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陌姜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却看见那垂迈老者,捧着家里唯一一张儿孙同框的相片,枯瘦粗
糙的手细细抚摸了...无关国,无关岁月,那双阅书万卷的眼里,只装了一个小家,浑浊的目光
承载了,不过一个长辈的牵挂。
****
平崖小学年前修葺一新,备置了桌椅,黑板也是新换的,倒显得坐在教室里学生成了唯一的旧
色。
这里的孩子大多活泼好动,尤其是四年级的学生,陌姜爱笑,脾气也好,刚开始上课的时候,站
在讲台上,总要喊上许久,才勉强能维持了课堂秩序,后来觉得不行,与其他三个人合计了,又去讨教学校里的老师,琢磨了一套惩罚奖励制度,方才稳定秩序。
课间的时候,赵文常捧了书在走廊上看,潘哥跟她还有魏传星便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操
场上闹成一团。
有时候,赶上天气好,语文课,她会迁到户外上。
她坐在中间,孩子们搬了凳子,围成圈,坐在她身前,听她念诗。
一字一句,一念一顿,由着他们听仔细。
她目光专注了身前一群孩子,却不知,不远处,那人,一身落魄,佝偻了背躲在残墙后面的阴影里,嘴唇干裂,带着凝固的血痕,那双曾经似墨般沉郁清冷的眸早已蒙上一层死灰,苍白病态的
脸瘦削憔悴得几乎脱了形。
他藏身那样一个角落里,宽大脏旧的连衣帽盖住了脸,抵挡了天光,他静静地看着那个姑娘,他
的姑娘,在阳光下,笑眼弯弯的给一群围坐在她旁边的孩子读诗。
她念:“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
她的嗓音被日光晒暖,带着温柔笑意,融进他每一次的呼吸里,黯淡如尘埃的双眼,遥遥静默着,渐渐柔软。
“老师老师...”有孩子,肉嘟嘟的小手轻晃着她的胳膊,指着不远处的那堵旧墙,“...老师,那边有个怪人!”
于是,被打断的诗句,沙暖间的鸳鸯停在口中。
陌姜往那边望一眼,有一团黑影,迅速背过了身去,她合上书,叮嘱他们:“在这里等老师,不可以乱跑。”
起身,朝那一堵残破不堪的旧墙走去...
快靠近的时候,捡起了一根木棍,握在手里,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走过去,墙后却是衰草空荡,寥无人迹。
陌姜看着草上被压过的残痕,微凝了眉,放下棍子...算那人跑得快。
她返身回去,眯着眼睛笑,问:“我们刚才读到哪儿了?”
一众小朋友齐声答:“泥融飞燕子...”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陌姜看着一群祖国花骨朵稚嫩纯洁的面庞...觉得睡鸳鸯这个,还是不要继续念了。
她重新握上书,轻咳了一声,说:“我们接下来念另外一首...”
翻过几页书面,停顿了动作,声音朗朗。
“渔歌子,张志和,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斜风细雨...不须归。
风和日丽如何?
何处,又容你归?
微凉的指尖,摩挲在书页上,墨色的字,浓郁至极,望去,却不知又似了记忆里谁的眼。<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