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戏园子,最近可有一个耄耋老人来听过戏?”
“姑娘这就说笑了,来听戏的,都是爷,可这上了年纪的老人,咱这园子可真没见过”
鹿灵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没有”
那小厮只是招呼人备茶,鹿灵侑毓走上高台,落了座。
这戏园子,陆陆续续就有许多人进来了,前面的八张四方桌也渐渐的满了,待桌子都坐了人,戏台子上就开始唱起了热闹戏,鹿灵看了看,似是猴王闹海。侑毓倒是看得十分认真,被那台上猴王的功夫引得甚是入迷。这么闹了几出戏了以后,那掌事的便出来笑道
“今儿,各位老爷可听得尽兴?”
下面立即有好事答话道
“这崔月儿还没出来,谁能尽兴啊?”此话一出,后面的附和声立马就起来。
“是啊,善音娘子呢?”
“崔月儿”
听戏的人开始七嘴八舌拱崔月儿,那掌事的按了按手道
“大家莫急莫急,月儿就在台后面待着,这就给老爷们献曲儿”说着,退了下去。
轻锣慢鼓渐起,那帆帘后出来一个身段似杨柳,莲步轻移随风摆,曼妙游走而来的女子,起势两三下后,开腔起音,空灵婉转,声正音亮。
鹿灵铮铮地看着那张已勾花了的脸,百年前的记忆随声袭来,想不到她转世几回,还是成了个戏子。
侑毓看着鹿灵对刚才的各种戏都漠不关心,独独此时竟盯着那台上戏子看,附首过来问道
“阿姐,莫不是又遇到了故人?”
鹿灵回过神,端起茶抿了一口,道“还真被你说中了,确是一位故人”
“那,她是谁啊”
鹿灵的脑子里,忽然出现,那似乎凋落的美丽之花的容颜,轻轻说着,只愿来生,不再是个伶人,不受别人追捧,便是那一生的心愿。
“如今可能已没人记得百年前,一曲清歌值万金,荣华富贵不如卿的江淮名伶白哓烟了”
“一曲清歌值万金,荣华富贵不如卿?”
“当年为她写诗作赋的济济才子们留下的最简单,传的最远的一句。”
“她当真这么出名啊?”
“她三岁被卖给她师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儿时吃苦学艺,十二岁扶琴献唱,便在那江淮河上一夜成名。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后来长开了,更是颜冠江淮,连江淮青楼的花魁与她一面相遇后都自叹不如。
甚至那河上的船家,看见她都恭肃有理,她可是个伶人,这尊重二字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那这一生,她倒是也风流了一场啊”
“那是之前,她在江淮唱了十五年,后面的日子,可难受了”
“怎么?难道是突生变故?”
“后来,她师父又养了个弟子,玉青梅,同样的路子,同样的扶琴江淮,同样的一夜成名。大家都赞她师父教养有道,桃李芬芳”
“那也挺好啊,该不是她自己嫉妒同门吧”
“她本就有实力,经验更比自己师妹足,何来嫉妒。
可花,不可能一辈子只是个花苞儿,它总得盛开,凋谢。那些江淮岸上的公子老爷,却只喜欢那含羞的骨朵儿,她这盛开的连眼都不再多看一眼。
而江淮河上那些挣钱的船家都投着客官们的喜好,后来那花骨朵儿越来越多,会唱的不会唱的,万紫千红。
那些给她写诗的,都去给更青嫩的写去了,那些扶她漫步杨柳岸的,更是沉醉于少女的浅笑中去了。那些人把她捧得高高的,再把她摔得死死的。”
“那阿姐,你怎的认识她的?”
“我虽对音律一窍不通,可当年我游走江淮河岸,听那画舫歌声,她的声音,却甚是吸引我,那时她正身负盛名,我自然不好接近,可后来我每年炎夏我便来听她唱,看着她从如日中天到无人问津,她看我每年都来,便认我作个知音了”
“那她后来怎么了?”
“后来她越来越大了,便没有船家再请她,她便在河岸摆一小凳,拿着一把从小用的琵琶,唱她自己的歌,她可是真爱唱曲啊。
那后她来的伶人欺辱过她,那听过她歌的客官们叹她毕竟老了,可那时她不过二十五六,那船家更是对她使尽了脸色。
再后来,一个媒婆给她做了媒,嫁了渔人。
她从小在江淮唱歌,不会女工,不解庖厨,怎知当家呢。那渔人见她有几分姿色,开始倒对她很好,见她家事不理,便开始言唇相讥,然后一次她那双抚琴的手洗碗时打坏了渔人的碟子,渔人便开始对她拳脚相向。
最后,她生病,病入膏肓,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只说,希望下世不再生作伶人,那就是她这一生的心愿了。”
台上那崔月儿正眼带秋波,轻舞衣袖,那台下众人,争相都开始往台上扔东西,首饰,金银,长椅上的人也都拍掌叫好,大呼过瘾。鹿灵又喝一口茶,道
“我后来也见过那位玉青梅,同样的命运,好在一个有心的员外收了她做妾,晓烟便没有这个福分。这台上的崔月儿,也不过是故事的另一种重演罢了”
鹿灵再喝了一口茶,道“走吧,听着她的歌,糟心”
侑毓也起身与她走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