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葬执法队拿着群众的检举信,顿时束手无策。信中有地点,有人物,有时间,一个村庄的人都是见证人。这封信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拿着都会烫手,如果无果断处理,会把手烫出一个泡来,说不定还会丢了饭碗。\
信中强调说,如果殡葬执法队不能秉公执法,他们将越级上访,直到最高部门。信中措辞,极其严厉。
殡葬执法大队大队长关山月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认为此事看似不大,实际上非同小可。他知道检举者来者不善,掂过分量之后,就在当天夜里驱车前往黄江河的家里,和黄江河展开了一场耐人询问的对话。
黄江河听了关山月的汇报,满不在乎地对他说:“狗屁大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还要来麻烦我。”按照级别,殡葬大队长离黄江河的职位还差十万八千里,黄江河认为他为此等小事找上门来,莫非就是为了邀功请赏。只要他压着检举信佯装不知情,看举报者还能怎样。
关山月可不是等闲之辈,当殡葬执法大队长以来,不但经常和死人打交道,而且还和死人的家属打交道。那些被举报的家属只要提前上门打招呼,他一般就会网开一面,遇到不开眼的,他二话不说,通知队员们直接开到墓地,挖坑开棺,浇上汽油点燃后开车就走。
其实一开始他也不愿意用点燃汽油的方法去燃烧死人,有件事给了太大的打击,从此以后他就采用了这种残忍的办法。\
前年的冬天,他接到了一个群众的电话举报,说是在某地刚埋了一个死人。他立即带领队员赶到了现场,挖出死人后直接拉到了火葬场,看着死人被火化后,就等着死者的家属来领骨灰盒。可是他失算了,那家人不但没来,还放出风来说,他们已经对老人尽过想孝心了,至于骨灰盒,就暂时放在殡仪馆吧。
这可把关山月推到了两难的境地,他不但脸上无光,还白白地赔了两千多元——举报者应得举报费五百,殡仪馆连工带料一千多。
所以,当场点燃死人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黄江河的话显然不合关山月的心意,但黄江河是市委书记,关山月不敢和他对着干,只能晓之以理。他听了黄江河的话后,平心静气地说:“是啊,埋个把死人确实是小事一桩,但是越是小事越能惹出大祸。有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说的正是这类小事。你想想看,咱们别的先不说,如果我再去别的墓地挖人,人家肯定要问我,市委书记的老丈人死了就敢明目张胆地大白天把人埋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你说说,面对这样的问话,让我怎么说,我的工作还怎样进行。这还是次要的,如果他们把我——先不说告你,把我告到了省里甚至更高的地方,你能保住我吗?到时候怕你也腿软了。所以我认为,咱们还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把事情办好了,堵住人家的嘴。”
这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把黄江河说得心服口服。但他还是拿不出主意,就只好问关山月,到底该怎么办?关山月是老江湖,听市委书记向自己讨主意,就出了个主意,说:“我看不如这样,我明天就大张旗鼓地带着我的人到张家的墓地,挖坑烧人,你看怎么样。”
“这就是你的妙计,这样算得上妙计。你晚上跑到我的家里来,就是要告诉我,你明天要带人去烧我的老丈人。真***扯淡,滚蛋吧,爱怎么就怎么,随你的便。”黄江河的怒火一下子窜的很高,恨不能把关山月一口吃了。
关山月见黄江河骂自己,知道他心里窝火。但关山月坐着没动,他掏出一支烟来,站起来递给黄江河一支。黄江河看也没看关山月一眼,关山月就把烟点燃后,重新递给黄江河。\
黄江河接住了。脸皮厚的人见多了,但像关山月这样的厚脸皮的,黄江河还没见过。
关山月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一口之后才对黄江河说:“你也不等我说完,我要是那样做,你还不立即撤我的职。我说的只是做个样子,到了现场后随便挖个坑,然后燃点汽油,站一会儿就离开。如果他们不服气还要告发,你不怕,我也不怕。队里那么多人作证,就是上面来调查,也没有把柄。现在这是唯一的选择,要么我就得辞职了。”
黄江河听了关山月的话,才一下子开了窍。他喊来蒋丽莎,吩咐她到卧室的床头柜里拿两条中华烟过来,要让关山月带回去。
面对如此贵重的香烟,关山月哪敢要。但他经不住黄江河的一再相让,临走时只好把烟带上。
黄江河把关山月送到大门口,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以你的能耐,干这种做工太委屈了你自己。”关山月等着黄江河再说下去呢,黄江河却突然打住,把后半句话留在了肚里。
虽然黄江河只说了半句话,但关山月还是从这半句话里看到自己仕途的光明。他腋下夹着黄江河送个他的两条软中华香烟,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黄江河的手,许诺说:“黄书记,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我可以把别的入土为安的死人从墓穴里挖出来,但绝不会让你已经在地下安息的丈人重见天日,我要是完不成任务,给你惹了麻烦,随你处置。”关山月表过决心,依然抓住黄江河的手不放,等待着黄江河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
狡猾的明白黄江河知道关山月在等什么,但他不会轻易地给人许诺什么。他同样热情地摇晃着关山月的手,感谢地说:“你能来向我通报消息,我很感激,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我不能鼓励你做违法乱纪的事。虽然死者是我的老丈人,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按照程序来处理。”
黄江河的话把关山月推到了云里雾里,把手从黄江河的手里抽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黄江河。黄江河对他笑笑,说:“就这样,你先走,我明天还有事,早睡一会儿。”
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回家的路上,关山月回想着从进到黄江河的家门后,黄江河前后对自己的几种不同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经过认真的思索,他终于悟出了黄江河每一种的态度的深刻含义。黄江河一开始对自己发火,那是下马威,他知道自己能处理好那份检举信,专为此事前来,只是为了讨好他。后来给自己两条软中华,是打过自己耳光后的一种补偿,又说自己的能力很强,不适合干执法工作,是鼓励自己好好为他把事办好。到了最后,黄江河有一反常态地要自己依法办事,是不想留下口实。
太狡猾,市委书记太狡猾。最后,关山月得出了以上的结论。自己在他面前耍心眼,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一眼就能看穿自己的把戏。
想归想,明天,自己还得赤膊上阵,演一出给举报者看的双簧戏。只要平息了事态,黄书记总不能亏待自己。
不过,关山月想得太简单了,他能想到的事,举报者早已想到了,只怕明天这出双簧戏不好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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