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越的先辈们,百年来都是在马背上生活的人,昔年,父王迟越的风华,万人敬仰,他御驾亲征,铁骑踏过万里河山,收复二国,拓展版图,奠定了东越的江山。
他一生女人无数,子嗣却极少,育有二子一女,正妻孟邪罗乃扶燕国长公主,容貌绮丽,奈何体弱,早年生下乐鸢便香消玉殒。
后来,父王因病驾崩,整个东越乱作一团,残国余孽,乱臣贼子,想要她和哥哥命的人,比比皆是。
由于她根本记不得事,所以很多当年的情形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
那时哥哥虽年少,却承袭了父亲的铁血手腕,想杀他人无从下手,而她不过是个两岁幼女,一点点危险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十二岁时,无意听到阿君姐姐跟百里先生提起,当年她大病,是因为中了毒,来势凶猛,群医束手无策,她难受的哇哇直哭,小小的身子极阴,毒入肺腑,无药可治,哥哥抱着高烧的她在祖宗灵位前跪了一天一夜,他真怕自己一母同胞的小妹就这么夭折了,像母后,像父王,他们都走了,只留给他一个风雨漂泊,内忧外患的东越。
他不信,他就要与天争,或许老天并没有那么残酷,让他在千里之外寻到神医百里氏,可惜百里一族自隐世之后,便有个怪癖,救苦救难救伤救贫,唯独不与权贵沾上半分关系。
大雪纷飞,十五岁的少年就在门外跪了整整三日。
终于,百里先生施医,配上极地雪莲,勉强吊了她一口气,毕竟她太年幼,五脏具损,活不了多久,只能熬的一天是一天。
直到天玄老人赶来用内力护住她的心脉,此人是先帝至交,也算是她的师傅,每日渡一些内力与她,又配合百里先生施针用药,足足半年,才将她救了回来。
为了让她安心调养,远离危险,哥哥不惜花人力财力,硬生生在极北之地的山峦上为她凿出一座宫殿,将她送与这里,一住就是十年。
说起自己习武,也是巧合。
当年,先帝南征北战,得到珍宝无数,其中,有一本九字诀乃武学密传,一阳一阴共两记,分别为九重炎冰和九莲华色,天玄向来爱武成痴,先帝便赠了一本给他。
自古有因必有果,天玄老人收了好友的小女儿为徒,渡了半甲子功力给她不说,还将九莲华色也传给她。
于是,乐鸢自小就跟着天玄老人修习武功,因生养在极冷之地,靠着得天独厚的环境,成效竟是常人的数倍,同时因祸得福,她曾毒入全身,痊愈后却能抵抗一般毒性,她还是很幸运的,不是吗?如果,没有师傅,没有哥哥,她不会活到现在。
哥哥,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是她的全部,他们血脉相连,是这世上最珍贵,最亲密的彼此。
乐鸢撩了撩被风吹乱的长发,颊边涌起笑意,从今天起,她要陪在哥哥身边,再不分离。
东越,她终于要回来了。
次日清晨,乐鸢早早收拾好行装,暮亓顼走到山门的时候,看到她正摸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神色欢快地说着什么,一双黑眸流光溢彩。
昨日见她与摄政王形容亲密,便知她身份特殊,偏偏她转过来,刚好看见自己,暮亓顼突然有些紧张,竟不知如何称呼,只好一步站定,抚了抚衣袖,冲她端正作了一揖,微微一笑。
乐鸢看他如此,突然好奇心大起,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诶?你可是我十多年来见到的第一个生人。”
暮亓顼一愣,对上她明艳的眉眼,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乐鸢见他样貌不俗,又温文有礼,不由得好感多了一分,她灿然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声音清和,正道:“在下暮亓顼,字孑未。”
乐鸢喃喃,用指头点了点下巴,眼神一亮,笑道:“好,我记住了!”
话音未落,她突然灵眸一动,勾了勾手,神秘地凑近暮亓顼,小声道:“告诉你,我知道你的一个秘密。”
乐鸢唇角上扬,笑的很是俏丽,她冲暮亓顼挤了挤眼,沉了沉声道:“你猜猜是什么?”
暮亓顼有些惊讶,有些迷惑,更有些..慌张,他看着面前古灵精怪的小人,内心翻涌了好几遍,又趋于平静,终于礼貌地出声:“不知...是什么事?”
乐鸢看他如此正经,忍不住笑出声,暗忖道:这人果然有点呆呆的。
她拉开长袖,手一抬,白皙的掌心中躺着一块光滑的羊脂玉佩。
暮亓顼愣住,这是他别在腰上的饰物,怎会在她那里?
乐鸢将玉佩塞入他的手中,笑道:“你都不知道,你把它弄丢了吧。”
她捂嘴轻笑,继续道:“你可得把它看仔细了,下次别再落下。”
说完,乐鸢弯眉一笑,返身去牵那匹白马,暮亓顼握着玉佩,手中还留有她的余温,他默默站着,心里却不得不疑惑,这玩意出门之前还好好挂在身上,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
一路走来,都是由婢女引路,而且他来之时,她早已静候在此。
若是他丢在路上,实在没可能被她捡去,暮亓顼又一想,方才她说话时曾拉过他的衣袖,有一瞬他的视线是在她手上,可之后便移开注意力专心去听她的话,难道....是那时她伸手拿走了他的玉佩?
片刻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个聪慧的小丫头给戏弄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暮亓顼有些好笑地扶了扶额头,又看了看近前明朗娇艳的少女,无奈之感慢慢升起,踌躇到胸前,变成一声轻轻的叹息:“她倒是好快的身手。”
此刻,虞戈和楚连已缓缓而至,她正凑在虞戈身边有说有笑,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圣安街头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姑娘,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却是完全不同的际遇。
一个是天,被高高捧在云上,一个是地,被死死踩在脚下。
他望着眼前沉淀飞扬的雪花,大片白色之中,豁然升起一种苍凉之感,他暗嘲,人与人,果真如此不同。
大约一炷香后,所有人都踏上返程,三辆车撵在雪路上默默行驶,乐鸢靠在羊毛软垫上,兴奋地看着窗外,面对未来的一切,她充满着期待和憧憬,殊不知,命运就像一匹不知倦怠的骏马,拉着她横冲直撞,不食烟火的帝姬,自此开始了她跌宕起伏的红尘生涯。<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