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功当然不答应,十五万块钱,那简直是卖了他都拿不出的。路家本来就没什么钱,全靠着镇上一个小杂货店补贴补贴,路功要是个有钱人,那方雨心也不可能踹了他去和赵志安好了,杂货店平常的收入也就三十来块,过年过节生意好了,顶多就几百,卖卖油盐酱醋什么的,够吃吃饭买点衣服。然而路德良的出生,已经在无形中加重了家庭的负担,从赵春秀不肯间断没半个月一次的产检起,路家的存款就在可见的减少,赵春秀的新衣服、补品,路德良的吃穿用度,上托儿所,买英语书图书,吃零食、去镇上玩耍以及平时赔偿那些被损坏东西的人家。
路功的账户上,顶多就五位数,十五万,他可以放弃老婆,让赵春秀伏法去死了。
事情如果一直这样,那绝对没得谈,被晾了几天后赵财也有点后悔自己开价太高,他做生意习惯讨价还价,然而在镇子上住的人又那里懂得坐地还价的道理?好在路功虽然铁石心肠,这医院里还有对赵春秀的爹妈在场。
赵母就是个和稀泥的,她一点主意没有,成天劝着赵财和气生财,赵财每次说话都不想和她说,觉得浪费时间。真正推动进度的人,反倒是赵春秀那个五大三粗杀了一辈子猪的老屠户爹。
遇上了事情,老人家们才会迸发出无比坚韧的毅力,赵父大字不识一个,讲话也很不中听,但关键时刻,连哄带偏加威胁,竟然也让赵财顺利的亏本大甩卖起来。
赵财松了口风,十五万太多,路功拿不出来,那么看在一家亲戚的面儿上,就不计较那么多。只要把镇上那套临街的房子给他,他也能勉为其难的接受道歉。
路功恨不得抽他一顿!
他怎么那么会算啊?路家在镇子上两套房,明明有一个套房的宅基地,他不要,偏偏要有门市,可以做生意的临街楼房!
路功是不想答应的,说实话,赵春秀被关了那么几天之后,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两个人早就没什么夫妻生活了,要说在一块儿,那也只是过过日子而已,搭个伙,要说多深的感情,路功是完全没有投注的。
只要路德良没事,说实话,赵春秀怎么样,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然而这不是他去想就能做的,理想和现实通常都是两码事,他不愿意用房子换赵春秀,赵春秀的爹妈却觉得非常划算。
夫妻俩商量了以后……也许是赵父想清楚之后,路功就开始被轮流劝说。
赵母说,都是一家的亲戚,闹的大了,对谁都不好,更何况赵春秀这一回确实是把事情闹的很大,赵财这么个要求,也算是合理的。
路功在心中直翻白眼,多少表面上就流露出一些来。
这被赵父看了个清清楚楚,两个男人心意相通,如果今天被关进派出所的人是赵母,赵父估计也不愿意用那么大的房子去换一个没用的老婆,可老婆没了还能再娶,女儿却是自己家的人,好歹也是自己的种,可由不得外人这样轻忽。
他只对路功说一句话――
“秀儿出不来,你以后也没脸做人,她判了几年的刑,我让她坐,出来之后,我带她一起砍了你。”
他说出这种话来,一点都不像是危言耸听。路功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岳父会干出这种事情,平常过年杀猪的时候路功曾经也围观过,赵父杀猪杀的最好,秘诀在于,杀猪的时候他是没有狼的,全身心享受在那种虐杀的氛围里。
这种人几乎算得上心理变态了!他要是正常的话,也不可能在身为族长的父亲去世过后把好好一个主家经营成这样,路功自己好歹还赚回来一个宅基地呢!
路功是个好面子的人,赵父的威胁确实上了他的心,然而最让他意动的,还是赵父说的那句“没脸做人”。
确实,解决事情的方案都已经商量出来了,付出的代价也本就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要是拿不出还好,既然拿得出来,还让老婆自己去蹲牢房,那路功这一张脸皮在镇上可就算是烂干净了。
然后在他犹豫的期间,赵母没有知会任何人,独自跑去探视了女儿,然后把这事情和她说了个前后。
赵春秀如获大赦,喜不自胜,不久后在路功又一次探视她的时候,喜极而泣。
这下,全家也只有路功一个人还在犹疑,少数服从多数,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和赵财签下了转让书。但最后还是给自己留了条退路,那就是楼房里的家具路功有权利搬走,然后路家楼房的门市,赵财必须优先租给路功。
赵财并不介意,他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坐着收房租才是最适合他的职业,于是三下五除二顺利的达成了共识。
赵财这才高抬贵手,同意出院,也不再要求那些贵到离谱的营养品了。
因为他们私了的缘故,赵春秀自然也不被起诉,没两天就被灰头土脸的放了出来,和路德良抱着好好痛哭了一场。
一行人终于解决完矛盾回到周口镇,全都有自己烦心的事情,也就没有在意到周口镇的人流锐减的一小半――全部因为村里的老房子而搬到县城去了。
路功拉着三轮车把楼房的家具仔细的一件件搬出来运送到宅基地,宅基地的房子已经建好,就是没有装修,还是毛坯房,不过走了电路,按上电灯,到还是可以住人的。
赵财一点也不含糊,直接从下个月开始收了路功门市的租金,一个月谈妥了三百块。路功怕他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东西,还特地找人来把门市通往屋子的小门给换了一把只能在外头打开的锁,这才不甘不愿的带着老婆孩子住到套房里去。
比起楼房,套房虽然一眼看去面积要大,但实际上,小了却有两倍不止。没有顶楼光照无限好的阳台,只有两个房间外头有阳台,还因为楼层太矮,常常会被别的楼房把阳光给遮挡住。房子没有装修,看上去别提有多糙了,不说赵春秀看了难受,就是路功也很忍不下来,路德良一听说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顿时面无人色,哭得像个傻子。
夫妻二人不得不暂时关闭了店门来倒腾房子,他们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余钱了,但总不能就真的住着毛坯房吧?于是找人来粉刷了一下,装了几个不会漏电的插座开关,然后在地上铺了塑料纸,放上楼房搬来的家具,也好歹能住人了。
赵春秀好了伤疤忘了疼,时常就会在家里絮絮叨叨的骂赵财不得好死,好像她多重复了几遍事情就会真的发生似地,路功有时候听得心烦,又因为失了房子每天愤世嫉俗的,打人更加没有了章法。
夫妻俩天天都在发愁日子该怎么过,因为再过不久,路德良就到了要上幼儿园的时候了。现在的幼儿园都会教孩子们一些基本的数字和汉字,这种知识上了一年级老师就一般跳过了,幼儿园是孩子必不可少的人生第一校。
就是在当初那样困难的时候,路功也是送路文良和赵婷婷去了幼儿园的,路德良这么聪明,肯定不能在他们手里给耽误了。
到了这时,他们才总算明白,当初口口声声没钱给路文良上学,这种没钱的滋味,到底是多么的恼人。
因为他们回到镇上这段时间都神出鬼没的,镇上人想要和他们碎嘴也找不到对象,周口村房子开发的事情,回到镇子上半个来月,他们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一天路德良被家里的清粥小菜灌的大哭大闹,吵着要吃肉,赵春秀实在舍不得去割一整斤猪肉,才想起菜市场那里有一家卤味店,可以单独一块钱的猪头肉。
她带了点零钱牵着路德良背着路功想去开个荤,谁知道到了菜场,转悠了好多圈都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卤味店。
没办法,她就佯装去买白菜,问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菜贩子:“哎,我记得这附近之前有家卤味店的啊!”
“哟,是德良他妈啊,”卖白菜的人认识她,露出个笑脸来,显然也知道她们家最近糟心事缠身,眼神颇为幸灾乐祸:“你还不知道啊?他们搬到县里去了啊!”
“搬到县里?”赵春秀记起那家店里帮忙切菜的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天到晚油腻腻脏兮兮的,反倒比自己先发达了,心里就有点酸,“哟,他们中彩票了啊?”
“哪儿的事儿啊!你真的不知道啊?”
赵春秀听她卖关子,皱着眉头,丢过去两毛钱,挑了两把碧油油的青菜,“说吧,这下可以说了吧?”
买菜的人捂着嘴豪迈的笑了起来,话里话外的挤兑她:“我倒是忘了你前段时间忙了。镇上搬走的又不止他们一家,还有你们隔壁卖烧烤的,不也关门了么?还有小学旁边一个开文具店的,也走了。都是拆迁!你知道吧?以前村子里那些老房子都给拆了,开发商那边给他们在县里买了新房子,过去住,就可以落城市户口!”
她说着,满脸羡慕的哼了一声,盯着一边儿,不甘不愿的说:“早知道我也在那儿买个房子,以前都把那里不当回事儿,谁知道居然还有这一天啊!”
她说完,来了新客人,匆忙着招呼去了。
赵春秀呆若木鸡,僵立当场。
手里牵着的路德良大声哭闹起来:“妈!我要吃肉!我要吃猪头肉!!!!”
赵春秀猛然一咬牙,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紧贴在怀里拔腿朝着家里跑。
老房子……老房子……老房子……
他妈的!当时怎么就给那个王八羔子占去便宜呢!
路功见老婆行色匆匆的回来,也很疑惑。
等到听赵春秀说完了,立马就皱起眉头。
“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都分家了,该他的就是他的,你也别成天小眉小眼的指望着那些东西。”
赵春秀气的跺脚:“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县里的房子!县城的户口啊!!!”
路功撇开脸去不说话。
赵春秀气的要命:“县城里好学校可不比咱们这儿多德良那么聪明,吃亏就吃亏在户口是农村的,他要是到县城去上学,可不得比现在在镇上要好多了?你怎么就不替孩子想想啊!”
路功黑着脸:“我倒是想替他想,你当时和文良闹成那样,现在让我去低三下四的道歉吗!?”
赵春秀想起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缩了缩,抿着嘴,心中猫抓似的蜷成了一团。
路功点了根烟浮躁的蹲在地上,扒拉扒拉头发。最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一脑袋的烦心事,赵春秀偏要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来烦他。这让他又回忆起了从前对路文良做的那些事,这么些年来,原本每天在身边的儿子与自己形同陌路,!路功心里不管多少,总还是憋着口气的。
赵春秀看他不发话,心里急得不行,狠狠地一跺脚:“那又咋的!大不了我去给他赔礼道歉!德良比我的命还重要!他是我儿子,我为他还有啥不能干的!?<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