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雷把子弹已经上膛的手枪揣进白大褂兜里,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儒生,摘下头上的大檐帽递给他,嘴里说了一句:“净他妈替你背黑锅了。”然后转身快步径直往火化室的门口走去。现场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他。
铁雷左手抓着一副白手套,右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握着那只枪,到了火化室门口他放慢了脚步,稳了稳神儿,便抬腿跨进火化室的门。进门后向左一转头,只见排在最后的那个停尸床上,那具身着红色长袖连衣裙、头梳披肩长发,打着腮红、涂着红红的口红的女尸低着头静静地坐在纸棺材里。虽然事先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被吓得一愣――张晶晶的尸体真真切切地坐在那里,而且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也许是听见有人走进来,女尸缓缓地转过头望向铁雷。在与女尸对视的一瞬间,铁雷被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女尸的前额有一绺头发粘着鲜红的血迹垂在脸上,遮挡着半张脸,露出的一只眼睛虽然半睁半闭,但却闪着血红的目光冷冷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铁雷。
铁雷被她看得在心里打了个冷战――这坐在棺材里的尸体简直就是一个女鬼!
铁雷愣愣地看着坐在棺材里的女尸,女尸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女尸缓缓地向着铁雷抬起一只手。铁雷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喊了一声“别动!”,同时下意识地准备用右手从白大褂衣兜里拽出手枪。
听到铁雷的一声喊,女尸也吓得一愣,把手停在半空中。随后,她慢慢低下头,手缓缓地缩回来,轻轻摸着依然流血的头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铁雷稳了稳情绪又往前凑了两步,壮着胆子问:“你是张晶晶?”
女尸没回答,只是一边捂着头低声地哭,一边点了点头。
“你真是张晶晶?”
“嗯。”女尸一边点头一边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嘴里“呜呜”着,依然捂着头。
“我是医生,别怕。你躺下,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
听铁雷这样说,她点了点头。
铁雷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扶着她慢慢地躺在棺材里。
“我给你检查一下伤口,别害怕。”铁雷一边安慰她,一边戴上白手套。看见她顺从地躺下了,又说:“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铁雷仔细检查她的伤口,发现子弹从她脑后的下部打入,打碎了几颗下牙后从口中打出,并没有造成大面积的创伤。他暗想:这丫头命真大!没打死。一定是射手开枪的时候枪口压得过低、枪托抬得过高,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他一转身,掀开旁边一具尸体的棺材盖,看见里面一具死刑犯尸体的头部蒙着一块白布,于是便抓过蒙在尸体脸上的白布。就在他掀起那块白布的瞬间,罗涛那张被子弹打烂的脸露了出来。铁雷暗想,一定是火葬场的化妆师看到这张脸实在没法整容了,所以干脆就给他蒙上一块白布。
铁雷咬了咬牙,用这块白布包在张晶晶的脸上,然后左手摁了摁张晶晶的太阳穴位置,嘴里继续安慰她:“别动啊,我给你包扎包扎。”然后右手轻轻从白大褂兜里掏出那只已经顶上子弹的手枪,对准张晶晶太阳穴的位置一扣扳机。随着“砰”地一声枪响,只见包着张晶晶头部的那块白布瞬间便被血染红了。
站在火化室外面的王哲法官、霍东升检察官以及林儒生法医、孟小冬等人都看着火化室里铁雷模糊的身影,心里都在猜测里面的情况。这时,突然从火化室里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死一般沉静。站在远处的张晶晶的家属听到枪声后,已经猜出火化室里发生了什么,于是从人群里传来一片哭声。
在离火化室最近的法官王哲、检察官霍东升、法医林儒生及孟小冬四人中,只有孟小冬手里拎着一只枪。按说,这件事的发生,里面唯独没有孟小冬的事。但孟小冬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转过头看了看王哲、霍东升、林儒生三个人,说:“要不我进去看看?”
这时王哲指着孟小冬的身后瞪大眼睛说:“出来了、出来了。”
孟小冬吓了一跳,以为诈尸的尸体出来了,便猛地转过身。只见铁雷慢慢地从火化室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脱下的白大褂。
其实,如果铁雷问张晶晶“你是张晶晶吗?”的时候,张晶晶做否定回答,那么她很可能会保住自己一条命。但是张晶晶太年轻了,这个在十九岁的花季便结束了短暂生命的姑娘,她人生的每一步错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年轻和无知。
这件事发生后,孟小冬总是忍不住去想,张晶晶在刑场被执行死刑后,经法医验尸已经宣布死亡并拍了照。从法律角度讲,张晶晶已经死亡了。但是在宣布死亡后她又复活了,那么对于是否有必要对她再次执行死刑,是不是应当有一套特殊的、严格的法律程序?一个人一旦在法律上被宣判了死刑,他便处于弱势的最底层,即使他曾经凶残、即使他罪大恶极、即使他十恶不赦,那么他是否也应当得到法律对他权利的真正维护呢?这是每一个有正义感、有良知的法律工作者深深地思考的问题。<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