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其实心里……感触万千。
他也曾经被那高深的学问唬住,一本论语,用来诠释的文字,足足可以堆起一个屋子,那时的自己还年轻,看着那些翰林们滔滔不绝的讲解,心里也曾拜服过。
可到如今,方才知道,这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论语就是论语,道理便是道理,说的越明白,让越多的人了解和学以致用,才是真学问。
弘治皇帝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王守仁。
王守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事实上,他身上的儒杉有些残破,上头还有血迹未干,谁曾想到,这个被弘治皇帝所推崇的大儒者,刚刚还举着大刀片子,从校场的东边,一直杀到了西边,又从西边杀了回来。
王守仁脸上很淡然,但是听了弘治皇帝的赞许,并不是没有感触。
他的目光,却是穿透了许多人,落在了方继藩的身上。
当初他为官的时候,自己的父亲王华,就曾对自己有过担心,父亲知道自己是个有才华的人,可是性情却是不好,家父断言,自己的宦海之路,必定多有坎坷,一生的抱负,定是不能施展,哪怕偶有立功,最终也会被小人或是谗言所害。
王华历经宦海,深知仕途之中的艰辛,对于儿子……有着极大的忧虑,他认为光大自己门楣的定是王守仁,可若是让王家万劫不复的,也极可能还是王守仁。
现在看来,王华失算了。
他的儿子,不但桃李满天下,且仕途无以伦比的顺畅,王守仁依旧还是那个王守仁,并没有比当初的时候更加圆滑,也没有比年轻的时候的王守仁更显得可爱,依旧还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王守仁是极聪明之人,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弱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短处,他没有去改,只是不屑于去改正罢了。
可他更明白,他这脾气能有今日,在盛年时,就能拜为兵部尚书,有今日之成就,获得如此多立功立言的机会,只是因为……他有一个恩师……叫方继藩。
脾气这么糟糕,性子这么耿直,做人如此刚烈,可架不住有一个比他更凶脾气更臭的恩师啊。
王守仁毕竟只是顶心顶肺,可方继藩,可是一言不合拳打脚踢,送人去黄金洲的。
如此一来,不但没人招惹王守仁,甚至……大家两相参照,也能发现王守仁,未必就有这么糟糕了。
你看王伯安的脾气,作为方继藩的弟子,就很好嘛,至少人家就不会无缘无故给你一个耳光,看着还是挺顺眼的。
弘治皇帝在此时上前,拍了拍周毅的肩:“朕今日……性命堪忧,幸赖卿家人等,竭力相救,这是救驾的大功劳,朕记着你了,你叫周毅。”
周毅不禁动容,胸膛起伏,立时道:“卑下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弘治皇帝后退几步,看着这一张张激动的脸,内心也不禁激动,他所想的,就是这样的大明官军。
弘治皇帝随即回头,吩咐道:“第一军,回营。朕……也摆驾回宫……继藩,你伴驾,随朕回宫,朕有重要的事与你说。”
方继藩一愣,不由看了一眼朱厚照,再看看刘健人等。
按理来说,如果真有重要的事,不叫上自己的亲儿子,也不叫上内阁首辅,这说不过去吧。
难道……有刀斧手?
方继藩却见弘治皇帝的表情极认真,似乎有极重大的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他不敢迟疑,连忙行礼道:“儿臣遵旨。”
刘健等人也是一头雾水,只是此时,不敢多问。
朱厚照却乐得如此,咧着嘴,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方继藩,自己则巴不得赶紧逃之夭夭,躲的远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