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墨穿着孝衣,和欧阳志、唐寅一起在灵堂下守孝。
方天赐年纪还小,由人抱着,只一味的哭。
朱秀荣在这灵位之下,面色憔悴到了极点。
弘治皇帝特意没有让萧敬宣报,便是不希望打破这灵堂中的气氛,也不愿这些本就形同枯槁,悲痛万分的子女们来迎接自己。
弘治皇帝进来,与朱秀荣四目相对。
弘治皇帝的心,便又如刀绞一般,他连忙将目光错开了,不愿见女儿那绝望的眸子,他什么也没有说,作为君父,自是不必行大礼,只需捏几炷香,表示对逝者的缅怀,就已是很足够了。
方天赐本就在哭,没人理他,此时见了自己的外父来了,仿佛一下子有了依靠,于是奶声奶气,含糊不清的道:“外父……外父……”
弘治皇帝低垂着头,听着这叫声,心都要碎了。
这孩子尚且还不知他没了爹,等他将来明白过来,想来也已忘却了今日这一幕。
“继藩啊继藩……”弘治皇帝喃喃念道:“朕……又来瞧你了,朕为天子,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便是天子,亦都要尝个遍,痛哉、惜哉,为何这世上,总有难全之事,朕现在终于懂了先皇帝,先皇帝在时,每日沉湎于求仙问道,孜孜不倦,想来……这是因为他也晓得,人世间总有许多无奈何之事吧。”
弘治皇帝说罢,看着灵堂,久久沉默。
…………
弘治皇帝的声音,可以传到灵堂之外。
许多人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百官都伫立于此,人群之中,国子监刘辉文的脸色却是很平静。
这国子监,既是大明的至高学府,同时也是负责管理天下教育的机构,极是清贵。
而祭酒一职,更是非德高望重者,不得担任。
刘辉文能成为国子监祭酒,地位自是超然。
只是……
现如今,这曾经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祭酒,却已变得无所事事了。以往都有监生进入国子监读书,可废除了八股,国子监顿时冷清下来,且不再学习八股,这国子监上下诸官,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职责应当是什么。
刘辉文这位天下监生的大宗师,同时也负责管理天下学官的大祭酒,现如今……却仿佛成了孤家寡人。
可是……他很沉得住气,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每日照例都去当值。
近日,他染了风寒,今日带着病躯来,依旧不断的咳嗽。
在他的身后,一个礼部的官员上前,关切地看着他道:“恩师,您的身子向来不好,不如到一旁歇一歇。”
这礼部的郎中,显然是刘辉文的弟子,他故意声音高亢一些,便是想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
果然,在不远的内阁大学士谢迁听罢,侧目看来,随即担忧的看了刘辉文一眼。
刘祭酒带病随驾,且年纪老迈,看着倒是令人担心,自己竟是疏忽,忘却了他还带病在身,于是谢迁道:“若是身子有所不适,就请搀去一旁暂歇吧。”
这刘辉文的弟子似乎就等着谢公的这句吩咐,连忙搀扶着微微颤颤的刘辉文走到一处角落。
刘辉文眺望着这数不清的人群,叹了口气,只是眼中却是混浊,令人看不起他的心思。
“恩师……”弟子道:“陛下对齐国公的偏爱,真的令人嫉妒啊。”
刘辉文微笑,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一眼:“天子对臣子的偏爱,是不能长久的,今齐国公已过世,天子再如何偏爱,也需将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今日乃是四七,再过一些日子,便是七七,可若是一年半载之后呢?”
这弟子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恩师,实际上,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焦虑之中,京里发生了很多变化,让他始料不及,他甚至隐隐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自己的恩师,依旧是淡定从容的样子,却又像让他有了几分信心。
只是……
这弟子看了灵堂的方向一眼,而后黯然的道:“可是……恩师,八股已经废除了。”
刘辉文却从容的道:“这只是一时…咳咳咳…”
二人在角落,四下无人,因而可以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