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锦将脸对向窗棂外,院子里的紫薇是全落光了,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不知所措地林立着,廊上渐渐被下人上了灯,烛火在灯罩子里跳跃着,挣脱着,晕黄的光浅覆在枝干上,一半明亮,一半惨淡。
沈荣锦突然想起一首词来,开口无外乎写的佳节盛况,车马喧阗间的鼓瑟吹笙,当真是奢美无比,然后最后一句却寥寥一笔,所谓灯火阑珊处。
阑珊处......沈荣锦抬眼看向被烛火映透的天,终于明白,词里的玉也好,凤也好,那些闹蛾儿雪柳也好,种种丽字佳人都是聊以助意,只为最后抒情自已,如那后.庭花,如那吴钩看了。
很多事情你明白又何妨,众者总是蒙在鼓里地尽性,只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你与其焦心烦怨,倒不如与世推移,来个难得糊涂,过得是自在舒心......
这么想着有了好一会儿,冯妈妈才端了清粥小菜进来。
因为才捞出锅的缘故,青瓷白玉碗里的清粥颗粒饱满,一搅便翻涌出浓浓的暖雾,扑在面上,浑身毛孔似被悉数撑开。
沈荣锦虎咽了几口,觉得胃子稍微和暖,才渐慢了动作,掺了些小菜混着下肚吃。
食不言的屋子只有行箸摩擦着风的单调声,一屋子的奴仆垂脸拿手的侍立着,沉默了好半晌,等沈荣锦落了著,吃了茶漱口净手,拿巾栉一抹,冯妈妈才开口问道:“小姐今日去林姨娘做了什么?”
冯妈妈方才已经问过白薇,只是那个也是一知半解,不甚清楚,自己还拿着小茱来吓她,也只是抖出了白薇和林姨娘之间有过瓜葛,其余小姐今日去找林姨娘到底做什么,是一概不知......
思及想来,冯妈妈觉得还是和莫姨娘,和顾玄琪的事情有关,只是不知道小姐到底要做什么,竟然还找去了林姨娘。
沈荣锦捋着袖口上的珍珠钮扣,说道:“也没什么事......”
冯妈妈听到沈荣锦这话,心就凉了半截。生辰的事也好,苏翟的事也好.....自己问什么,小姐统统都是敷衍着不开口,她头几次便当小姐不想说,也宽慰包容着不去提这些事,只是这些事,到了后面,哪个不是大事,哪个不让她看着惊心动魄的。
况且如今这个本来就事关到小姐名声,万一行差走错的,出了纰漏,这让她如何用自己这张老脸去面对逝去的夫人?
冯妈妈欲语不语,沈荣锦自然是看见了的,她拉着冯妈妈坐在了身侧,轻声细语道:“妈妈,我知道你担心个什么,但你瞧我前几次都这么走过来了,这一次也必定顺风顺水地过来。”
冯妈妈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免有些自嘲,“你是小姐,妈妈就是个做奴才的,哪能去要求小姐做什么。只是希盼着小姐别什么事都自个儿憋在肚子里,夫人从前也是......”
冯妈妈惊觉说过了,赶忙闭住了嘴。
只是话匣子打开了,不吐了完全,岂有关掉的理儿?
沈荣锦连忙问道:“娘亲,娘亲怎么了?”她想起林姨娘的欲言又止,心里胡乱地猜测,却终是没个成形的。
冯妈妈犹豫地看着沈荣锦,咬紧的牙关还是松了,“小姐也知道,夫人是小姐小时逝去了,大家都道夫人是患了病,所以才撒手人寰的,其实是因为怀小姐时,落了怀根,生产的时候又出了大血,后面也没调养得好,所以身子才渐渐不行去的。”
沈荣锦抓着冯妈妈的手蓦地一紧,冯妈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才忙忙道:“这并不关大小姐的事,可恨的是那莫姨娘。”
沈荣锦皱着眉头问:“这关莫姨娘什么事?”
冯妈妈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夫人怀着小姐,自然是不能和老爷行房事的,正巧着那年丰收,老爷要北上置办茶叶的事,也不知怎么的,回来就带了个莫姨娘,夫人是因为这样的事气到了身子,损了心脉。”
沈荣锦闻言不免有些苦涩,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娘亲,这让她如何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想起父亲生辰上总是空空的坐席......怪不得祝老太太会不愿来,换作是自己,也怕是觉得父亲对不住娘亲罢。
沈荣锦想起之前冯妈妈说的那句话了,终究是理解归理解,原谅归原谅……
冯妈妈看到沈荣锦矛盾的样子,最终还是把那句话给咽了下去,现下小姐已经够烦的了,何苦再拿自己的猜测去给小姐增添无妄的烦恼。
于是,冯妈妈强转了话头,说道:“小姐,现下晚了,早些休息罢,什么事明日再说。”
沈荣锦抿着唇看到冯妈妈难言之色,最终是泄了气:“也罢,妈妈你让她们打些热水进来伺候我洗漱,我也是有些倦了。”<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