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要想自然而然做到这种事情,小猫猫还需要四五年的时间吧?”
“可是,你明天就——……”
世界会被一分为二。两人会分别身处于阴界和阳界。已经无法再简单见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剩下五年的时间。
“就是这样。小草莓啊,你还是适合嫁一个能一直在你身边的温柔男人,在可爱的男孩子女孩子的包围下笑嘻嘻地生活。然后渐渐上了岁数,在某一天晒太阳的时候,嘀咕着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啊,然后在午睡中走完自己的人生。你不是对我说过吗?就是想让大家过上这种和平的生活,所以才想要统一大陆。既然如此,女王就要率先成为国民的模范才行哦。”
“我……我……”
娜迪亚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出来让他为难。可是从她的眼中,还是滚落了无法忍耐的大颗泪水。
心情无法形成语言。想要对彼此说的事情全都说了。剩下的全都是会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东西。
全部都由自己来决定。不随波逐流,不任凭他人摆布,认真地进行思考,最后自己作出判断。而那个结果就是今天的状况。
眼前的红龙,一直在帮助她完成自己的判断。
“……我没有后悔。我尽了全力……生活下来。谢谢你至今为我做的一切。塞法伊德……”
“嗯,我爱你哦。娜迪亚。”
他用好像心情愉快的红色大猫一样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守望、帮助,给与她无偿的爱的最强幻兽。
多半他连感谢的语言都不需要吧?他只是让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为此创造条件而已。——有时候,就算是血脉相连的父母,也会对孩子抱有过多的期待,强迫孩子去服从自己的意志。
因为抚摸着自己脑袋的塞法伊德大大的手掌,娜迪亚想起了刚才的阿尔法多。他们给予自己的,只有慈爱而已。
必须和这样的生物分开,对于人类来说也是非常不幸的事情。
“人家都特意把枕头拿来了。在我睡着之前,你能不能握住我的手?就好像刚刚相遇时那样。”
“了解。要不要我为小兔子朗读你当初最喜欢的保护亡国公主的独角兽的故事?”
“哇,好怀念~。那短时间我一直都要求你讲这个故事呢,知道你投降为止。虽然我都记不清故事内容了。”
娜迪亚钻到炎烈王的床上,将中意的枕头垫到脑袋下面,进入了准备听故事的姿势。虽然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过那是就在三年之前他们还会重复进行的睡前仪式。
坐在寝台上俯视着娜迪亚的塞法伊德也好像和相遇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改变。感觉上统一王国的事情都变得好像一场梦境。
仿佛会把这夜色推开的不可思议的红色头发,华丽的美貌,琥珀色眼睛中的温柔色彩。她大概在也无法见到如此美丽的男子了吧?
“那个啊,因为是现在我才可以告白。在最初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绝对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殿下。那些童话故事里面不是经常有这种情节吗?为了学习如何成为出色的国王,所以带着唯一的侍从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王子殿下。那个侍从通常也是王子殿下的表兄弟,宰相的儿子,或是青梅竹马什么的。而且通常也都是剑术高手,非常的帅气。”
“哼哼,如果把阿鲁当成侍从的话一定会被他揍飞就是了。不过在故事里面他算是配角,所以就先不管这个了——然后呢?”
“王子殿下会在女主角遭遇危机的时候赶到,为她打倒所有的坏蛋。那时候,在谋反的追兵的包围下,我不是都快要送命了吗?”
塞法伊德想起了当时的那个少女。她紧抱住为了保护自己而失去性命的乳母的亡骸,但即使如此还是勇敢地瞪着那些暗杀者们。
那时候塞法伊德非常无聊。因为阿尔法多向罗莱西娅立下了誓约,所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由于失去了一起玩乐的同伴,塞法伊德因为无聊而十分火大,甚至觉得想要杀几个人来玩玩。
不知道他那时候的情形,娜迪亚继续说了下去。
“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难的有这么出色的王子殿下来见我,可是我这个女主角没有黄金色的卷发、宝石一样的蓝色眼睛、雪一样洁白肌肤和玫瑰一样的红唇。但是不管怎么样,如果不好好抓紧的话,我就无法获得幸福。”
“嗯嗯嗯~???”
塞法伊德有些迷惑,他怎么觉得故事好像在向和自己记忆不同的方向流去。
“在故事里面,王子殿下会杀死折磨公主的恶毒继母王妃或是父王,回收拾掉那些抢夺国家的家臣……如果能让王子殿下帮助我成为女王的话,我就可以很简单地扭断混蛋家伙的脖子。我的脑子里面当时就闪过了这个想法……”
娜迪亚一面说一面打了不止一次呵欠。因为原本就忙于准备十分疲劳,在来到塞法伊德的房间后又大哭了一场,所以她一躺下来就迅速受到了睡魔的袭击。
“……如果让王子殿下成为家臣,所有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王国和王子,也就是她想要的权力和爱。真的是很正确的野心的拥有方式。
但是十岁的小女孩能在那种状况下想到那些还真是可怕。而且话说回来,自己好像是被她所喊叫的高大理想和气魄所感动,才和她立下了誓约——……。
虽然现在再说这个太迟了,可是怎么会这个样子!
塞法伊德维持着握住进入梦乡的少女的一只手的状态,一时间变成了化石。
被才不过十岁的女孩子玩弄了男人的纯情。就在幻兽王因为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而痛心疾首的时候,和他共生的火精灵路裘出现在了他的头上。
“……嗯。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娜迪亚毕竟是认真的,而且很努力。我很明白她说要让大家都幸福是认真的。只要结果好的话就一切都好。本大爷可以认可。——……可是……可是……”
塞法伊德用双手捂住面孔。
“……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人家希望到最后也不知道啊啊啊!”
火蜥蜴抚摸着他的额头表示安慰。
等心情好歹平息下来后,龙王站起来将少女的手塞入了毯子中。然后似乎有些踉踉跄跄地返回了起居室。
眺望着还剩下一半酒瓶的木箱,他想起了原本预定一起喝到天明的好友。虽然因为太丢脸而说不出让他来安慰自己,不过至少可以分散一下心情吧?
“反正他多半没有睡,只要用风灵魔法将箱子全都送进房间……糟糕,上次他的房间被娜迪亚炸掉了。我记得他换到其他房间了。”
也许哪个夜间巡逻的士兵知道雷华公的新房间的位置。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他打开了通向走廊的房门。
环抱着手臂的雷华公,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阿鲁……”
“因为结果很简单就能想象得出来。”
“……而且你还让雪拉去听壁角了吧?”
“我阻止过她。”
虽然和古代精灵共生,但是对方不肯听从这边意志的情况也不少见。特别是风灵。考虑到她们的特性,雪拉想必平时也很任性自由吧?仔细想想的话,夹在为所欲为、任性自由的好友和精灵之间,阿尔法多的耐力真的值得佩服。
“我知道。这种时候男人还会懂得体贴,可是女性一般都会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
黑发的男子慌忙用手捂住嘴巴,不过几乎在他别过脸孔的同时,他已经喷笑了出来。
没有听从他的阻止的风灵,看到听到了塞法伊德和誓约者之间的交流。不管本人原不愿意,这些都传达给了阿尔法多这个共生者。
“对不起。”酷酷地简短道了声歉,接下来阿尔法多用饱含笑意的声音补充道。
“——很有趣哦。在各种方面。那女孩真的很不得了哦。不愧是你的誓约者。”
“真的很厉害呢。那孩子居然让龙王大人都只能竖白旗。而且还被玩弄了男性的纯情,真让人家没有立场呢。”
“花花公子的纯情吗?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吗?不仅仅是把她作为誓约者来爱护,而且没有伤害那孩子稚嫩的恋情,能做到这一点,也该说你成熟了一点吧?”
“你干什么老气横秋得好像老头子一样?如果换算成人类的话,你只比我大一岁而已。不对小鬼和处子下手,是本大爷一开始就有的方针。阿鲁你不是也知道吗?”
“啊啊,就是和强盗不袭击孩子与病人是一个道理吧?因为实际利益太少。”
雷华公眉头也不皱一下就说出了很差劲的理论。
炎烈王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就是这种性格啊。不错嘛,那个美丽的场面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那又怎么样?”
“谢谢你一直作我的朋友!我真正的朋友就只有阿鲁嘛!”
虽然半是开玩笑的口气,但是裂开大嘴笑出来的面孔,却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作出朋友宣言的小鬼龙的面孔重叠到了一起。这还真是奇怪。
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食欲旺盛、毛毛躁躁的小鬼,会成长为这种不问男女种族的超级无节操的花花公子。
塞法伊德有一个很认真、很喜欢照顾人的父亲。虽然不是很灵巧,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照顾了自己年幼的儿子。因为阿尔法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陪儿子游戏,所以这位父亲特意来道谢过。
和那个将卵掉进了火山口就放弃育儿的母亲正相反。
长大之后变得奔放**的塞法伊德,和那个爱撒娇、无忧无虑的美丽任性的母亲非常相似。不过幸好喜欢孩子的这个地方随了父亲。
无条件地获得父母爱情的孩子,也不会对于承受他人的爱产生警戒,也可以毫不迟疑地去爱别人。
他的孩子们,想必长大以后也会是非常出色的龙吧?
就算只是一时间的爱,因为他毫不吝啬地投入爱,所以对方也不会感觉不安。没有恶意,只是爱。因为他爱的东西过多,所以只要认可他是无法独占的存在,快乐地交往下去的话,那么就算有众多对象也不会发生争执。
即使如此也想要独占,会表示出嫉妒,而又能获得他的爱人们和他本人原谅的,就只有誓约者娜迪亚。
因为她是誓约者——而且又是寿命短暂的人类,所以可以被原谅。
虽然娜迪亚哭着说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她至少还有作为炎烈王塞法伊德的誓约者这一事实。多半会作为特别的龙王而留下传说的塞法伊德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假如娜迪亚长命到能够和他共同生活到最后,而且能和他生下孩子的话,母龙们一定会对她产生强烈的嫉妒,不惜任何手段也要杀死她吧?
“确实,你的朋友就只有我啊。剩下的不是变成恋人,就是停留在单纯的认识阶段,要么就是变成敌人。”
“……真的耶。阿鲁对我的事情什么都了如指掌呢。好深厚的爱情呢。”
面对真心感动、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红龙化身,阿尔法多冷冰冰地回答道。
“我在你身边呆了二百二十年,观察的时间当然也会多到让我自己都觉得厌烦。”
“切,整天坐在那里观察来观察去的话最后会变成龙的石像哦。和我一起变身为人类,选择在人类国家居住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而且也有了誓约者,每天忙得要死,当然没时间再观察什么了吧?给你好看!——对了,别光在这里说话,免得回头天都要亮了。让风灵把我房间里面的酒运到你的房间里去啦!我们接着喝个痛快!”
“已经运过去了。”
“什么?你的手法还是每次都这么高明啊。明明是雪拉的命令指使了风灵,但是我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算了,只要没有吵醒我那边的公主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阿尔法多还记得少女在小时候,曾经缠着塞法伊德讲述的幻兽世界的故事。
娜迪亚大概是把亡国的公主的立场和自己重叠在一起,将保护公主的幻兽和塞法伊德重叠到了一起吧?
“居然说你是保护纯洁处女的独角兽。这个角色分派还真是好笑呢。如果被真正的独角兽们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会气到发狂地进行抗议,表示这样太损害他们的形象了吧?”
“少说傻话!让我这个龙王去做独角兽,他们有什么可不知足的!那帮家伙才应该觉得光荣才对。在人类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龙都是抢走公主的反面角色啊。可是就算如此,让我这个龙王去当打退龙的骑士好像也太那个了。”
“你也没有必要拘泥到这个程度吧?如果从她的视点考虑的话,独角兽也好,龙也好,骑士也好,全都只是用来烘托自己的道具而已。也就是全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唔!”
阿尔法多解说道这里的时候,想起了十岁的公主所盘算出的王子殿下攻略作战,结果看着塞法伊德的面孔就喷笑了出来。
龙王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平时的言行都是以厚颜无耻而著称,但是在意外的地方他倒是因为羞耻而满脸通红。
而这一点格外的可笑,雷华公背对着好友,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地笑个不停。
一只手捂住嘴巴,用另外一只手支撑住墙壁的他,因为考虑到好友的自尊而没有发出笑声。虽然他很精彩地表示出了诚意,但是轻微颤抖的肩膀却无法掩藏。
年仅十岁的娜迪亚所俘虏的家臣,不是独角兽也不是一国的王子,而是站立在幻兽顶点的龙王。
多么高强的手段。这个可以从另一个意义上形成传说了。
塞法伊德最初还忍耐着屈辱,但是在默默地眺望对方随着肩膀不断晃动的光滑黑发的期间,他终于变得忍无可忍。
他从背后抱住对方,将下颚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用阴沉的声音说道。
“……假如你不是阿鲁的话,我绝对会为了封口而暗杀你。”
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恶狠狠的低语,雷华公用手掌捶打着墙壁。因为他停不下笑声,所以在用这个动作表示不要说这种话。
但是,塞法伊德用好像发自地狱的声音重复道。
“你知道了龙王最为丢脸的秘密……”
一瞬,他产生了好像目眩的感觉,不过视野马上就转换成了其他东西。
他们从炎烈王私人房间前面的走廊,移动到了雷华公的私人房间的起居室。
“……我都说了不要这样……”
甩开塞法伊德手臂的阿尔法多,因为持续强忍着爆笑而呼呼喘着粗气。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椅子旁边,将手搭在椅背上支持体重。
好像为了表示自己多么疲劳一样,他大大地吐了口气,然后用手指按了按眼睛周围。
“……原来会因为笑过头而流泪的说法……是真的啊……”
“反正我就是个会错意的大笨蛋,是幻兽的耻辱!”
将身体扔到沙发上的炎烈王变得自暴自弃地开始贬低自己。
“不,不是的。只是那个小姑娘更高明一筹而已。绝对不能小看人类。虽然从以前开始龙之间就流传着这个说法,不过还真是如此……多、多么恐怖的生物。”
说到最后的那部分,雷华公险些又产生爆笑的冲动,不过他靠着精神力强行压了下去。
塞法伊德支撑起上半身,粗鲁地从眼前的桌子上抓过红酒瓶,一把拔开瓶拴开始暴饮。
“可恶……我要把城里粮库的酒全部带走!这附近的酒厂的保存用大酒坛全都是我的了!”
“随便你!我容许。”
如果这能让他的心情好转,那还真是便宜呢。雷华公如此想到。
他们沉默了一阵,专心完成将排列在眼前的酒瓶中的内在转移到体内的工作。
“呐,阿鲁……”
“嗯?”
“就算是对誓约者也不要说哦!”
阿尔法多喷出了酒。
恶狠狠地瞪着呛到的好友,塞法伊德进一步叮嘱。
“——向我立下誓约!”
“我……我会的,所以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拜托你让我忘记它吧……”
“雪拉也是。假如你对其他风灵说了的话,就等着爆发火灵和风灵的全面战争了!”
对丢脸的事情讨厌到要死的炎烈王,决心要把生平最大的失误埋葬在黑暗之中,所以很认真地说出了不得了的台词。
雷华公代替共生的风灵做出了回答。
“我以我自己的名誉发誓,我会保护你的名誉。圣女王至今为止一直保持沉默,也是因为觉得内疚吧?只要你管好嘴巴就没问题。就算万一流传出那种谣言,我也会用各种手段抹杀掉。——怎么样?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嗯,那就拜托了~”
塞法伊德好不容易心情好转,展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沉浸在龙的化身原本不应该感觉得到的疲劳感中,雷华公看着没有关上的窗子,轻轻嘀咕。
“天空泛白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不光是和风灵共生的他,通过空气的变化也可以明白现在的时间。
塞法伊德将空掉的瓶子粗鲁地放回桌子,整个人滚在沙发上。
“昨天的继续就是今天吗?虽然我并没有期待什么戏剧性的东西,不过和平时完全没有变化,感觉上也有点太……没有个分界线反而让人打不起劲来呢。”
今天,世界就将被一分为二,幻兽和人类的世界就会带上正相反的气。有两百年以上交情的他们,从此就会成为无法在对方世界生活的存在。
虽然脑袋里面能够理解,可是还是无法进行感情的区分,这一点也算是彼此彼此吧?
“你和誓约者的交待已经做好了吗?”
“反正在分开之前她会大哭一场吧?我家的公主是个爱哭鬼哦。真是头疼呢。在最后还要看到哭泣的面孔不是很痛苦吗?因为她开心笑起来的时候最可爱,所以拜托对我笑笑嘛……——”
“那就是所谓的哀伤的离别吧?能够好像童话故事的女主角一样面对这种大场面,她想必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毕竟就算再怎么希望,普通的人类女性还是不可能过上那种人生的。”
“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吧?就算是本大爷也会生气哦。既然今后要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那么拜托你至少学会稳便一点的说话方式。紫魔女大人不也说过吗?不要因为讨厌人类就把冷酷贯彻到底,偶尔也像刚才那么笑笑嘛。”
除了在好友面前之外,几乎不会表现出喜怒哀乐的黑龙化身,对于龙王关心他今后的语言,面无表情地做出了回答。
“这个我做不到。我的感情受到雪拉的抑制。风灵的力量会根据我的感情暴走——假如知道这个的话,人类也不会说什么希望我露出笑容了吧?”
“在我面前不都很普通吗?那样就好。所以你平时也这样就行了——”
塞法伊德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但是他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觉得不对,他支撑起上半身看着好友。阿尔法多的视线投向了遥远的窗外。
“阿鲁……你可不要说什么……我是例外哦……?”
“就是例外。因为雪拉也很喜欢你。——我是因为和雪拉共生才活了下来。虽然拥有龙的**,但是在本质上无限接近风灵。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作为龙而存在。法迪”
“怎么会这样……我,我只是想要你获得幸福——”
“所以你设计罗莱西娅喝下毒药?”
如此询问的阿尔法多的声音很沉稳,他的侧脸上也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炎烈王塞法伊德一阵战栗。
让誓约者服毒。——没有龙可以在知道这种事情后还保持平静。而且这原本就背叛了保护她的誓约。
苍穹的眼睛转向无话可说地冻结在当场的好友。
“现在让她吐血痛苦的那种毒药是特殊的东西。假如想要使用这个毒药杀害拥有古代人血统的紫魔女的话,为什么不把这个用在多半也拥有浓厚的古代人血统的圣女王身上?在统一王国中,可以从罗莱西娅的死亡中获益的人几乎没有。假如要下毒的话,绝对应该针对圣女王。——仅仅凭借这些事实,就可以得出大致判断。你为了她、我和圣女王提出建议,她为了你而承诺下来,就是这样吧?虽然我觉得必须承受长期痛苦的罗莱西娅很可怜,但是只要不是服用了致命量就不会死亡,而且根据药物投递分量总有一天可以恢复。你和她都是做了希望的事情。既然没有违背誓约,我就无权插手你们决定的事情。”
他的口气从头到尾都非常淡然,只是确认事实和结果而已。
塞法伊德不但没能从打击中振作起来,而且还变得越发混乱。他把一只手伸进刘海中粗鲁地揉搓着,拼命寻找着语言。
昨天的继续就是今天,亏他刚才还好意思这么说,他现在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
“……为什么,到了现在——……”
“就因为是现在。只要给你时间,你就会为我做出我不想要的事情。”
“你说你不想要的事情……那算什么嘛!你是说用不着我多事吗?啊啊,你要那么说也随便!反正我做了我想要做的事情。虽然你可以擅自放弃自己的人生,但是我绝对不承认那种事情!绝对不容许!”
亢奋地站立起来的炎烈王好像要咬人一样的气势逼近雷华公。然后抓住他的领口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我要让你觉得活着很幸福!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管是共生,还是自主,你都还活着!还在呼吸,心脏也还在跳动,只要伸手过去的话就可以切实碰到。我就是像这样——”
塞法伊德抓起阿尔法多的黑发,强行地让嘴唇和他重叠到一起。那是剧烈地喘着粗气,好像在挑战什么一样的接吻。
“——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你。你不是什么精灵。你和我一样是龙吧?你是和我一起度过了同样时间的青梅竹马吧?”
怒吼变成了哀求一样的声音,塞法伊德的表情非常悲痛。
哀伤地看着他的阿尔法多,试图开口说什么。
因为不想听到否定的语言,红发龙王再次用嘴巴封印了对方的声音。
他用双臂抱住了无抵抗的身体。
“阿鲁……!我讨厌你总是孤零零在那里,眺望着远方的样子!寂寞、哀伤、痛苦,这让我想要哭泣……!”
“寂寞痛苦的是你,不是我。”
在耳边,和平时一样冷静的声音,用惯有的口气进行指摘。
塞法伊德一瞬间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眸。惊讶立刻被失望所取代。他的脸上露出了渗透者绝望的苦笑。
一面在喉咙深处苦笑,一面流出了不甘心的泪水。哀伤、不甘心、甚至到了身体都随之颤抖的程度。
“啊啊,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非常清楚!……只是我自己擅自讨厌——若无其事的你,甚至不把寂寞当成寂寞的你……!”
雷华公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一面哭泣一面丢下这番台词的男人的华丽的火焰色头发。
“法迪,为什么哭泣?”
“少罗嗦!那是本大爷的自由!”
一面紧紧地紧紧地,用好像要勒断敌人脖子的力量抱住他,塞法伊德一面吼叫。
然后——他觉得友人在自己耳边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没有必要好像小孩子一样哭泣。你的心愿早已成为了过去——”
“……嗯?”
“那是在认识你大约一年左右的时候。当你在森林中午睡的时候,三头的凯鲁贝洛斯接近我们试图把我们当成食物。我用雷击杀了它们——”
“三头的凯鲁贝洛斯……?”
“当时你还把碳化的尸体送进嘴巴里,结果因为太苦而差点哭出来。所以我做了冰块给你漱口。……虽然也许你已经不记得……”
那个小小的朋友已经变得相当巨大,现在也像这样呆在自己身边。
就算塞法伊德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只要阿尔法多本身还记得,心情就不会有所改变。但是,从很久以前就不再央求冰块的友人,对那天的事情还保留着强烈的记忆。
“啊!那个漆黑一团、超级难吃的东西是凯鲁贝洛斯吗?哭得要死,还有粉末一样的东西贴在嘴巴里面……那一次就让我受够了。就算是现在,每次把黑色的食物送进嘴巴的时候,我都做好了随时吐出来的准备呢!”
“吃完冰块的你,跑到了坐在那里的我的身边,抱住了我的身体。在那之后,就带着一脸幸福的表情闭上眼睛——”
“嗯。我非常喜欢阿鲁。和你在一起会很开心、快乐、舒服,而且还有安心感。让我觉得想要一直这么下去。那时候的我,就好像是幸福的结晶体。——所以。”
为不知不觉放松的手臂再次注入力量,塞法伊德抱紧黑龙的化身,这次用呢喃般的口气重复刚才的话。
“——我讨厌看到阿鲁总是孤零零一人。让我体验到那种程度的幸福的你却处在不幸中……我觉得这不公平。明明非常喜欢你,却无法让你幸福,这样的自己太没用了……我非常的,难受。”
“只是因为你自己怕寂寞,所以才一心认定我也是这样。……就算孤单一人,我也随时可以感受到那天的感情,感觉非常充实。我从来没有觉得孤独。——只是因为和我在一起,就露出那么幸福安心表情的小小红龙。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就可以让什么人如此地感觉到幸福。你不知道亲眼看到这一点,亲自确认到这一点对我来说是多大的幸福。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充实到了不再缺乏任何东西的程度。”
“……是吗?我完全不记得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了。毕竟我那时是真正的小鬼。吃饭、游戏、睡觉,只要觉得舒服就万事大吉……哎呀,什么嘛,这不是和现在没什么变化吗?”
轻松打趣的塞法伊德已经恢复成了平时的他。
“你刚才曾经说过,希望我庆幸活下来,希望我能感到幸福吧?你早已经带给了我幸福哦,法迪。……我没想到没有告诉你这一点,居然让你如此痛苦。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阿尔法多从心底表示歉意。
就算友人没有同样的感情——就算他已经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就算他完全不在意,就算指摘自己这样只是自我满足,他也只能点头。
炎龙的化身放开了他的身体,用拳头粗鲁地擦擦泪痕,好像为了掩饰羞涩一样地嘀咕。
“不,算了,那个……。年纪不小的两个大男人,满脸认真地讨论这种事情也很丢脸的说。啊啊,我都到了这把岁数,居然还像个小鬼一样苦恼,真是难看死了……”
“不管是龙还是人类,能够为了让朋友获得幸福,而认真到哭出来的存在究竟有多少呢?我的朋友只有一个。终身也只有你一个。但是,我不觉得自己的人生逊色于那些拥有成百上千的朋友的人。”
在阿尔法多淡淡的语言和声音中,包含了无比的真情。
平时不管听到什么样的赞誉都可以游刃有余地承受的炎烈王,涨红了脸孔,好像个少年一样羞涩地低头看着下方。
就算因为是最后,也不用奉承到这个程度吧?他嘟嘟囔囔地说着。
但是——
“我宝贵的友人啊。我必须对你的泪水做出回报。”
“啊?已经够了吧?拜托你不要一再提醒我自己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啦。……阿鲁,你到底要干什么?”
因为雷华公突然跪在自己的脚边而大吃一惊,塞法伊德试图拉起他来。但是,蕴含着魔力的严厉声音传了过来。
“不要动!”
被拥有对抗魔力的存在的语言所束缚,红龙王停下了动作。
龙使用魔力夺取对方的自由,是和直接呼叫对方名字的无礼都无法相提并论的禁忌。龙和龙之间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有相当的原因的话,就算对于其他种族也不会使用。
因为龙会把心灵和**两方面都夺走自由视为最大的耻辱。正因为他们拥有这种超高的自尊心,因为他们是最强的幻兽,所以它们把这个定为不能对其他种族实施的丑陋行为。
魔力强大到有可能束缚炎烈王动作的龙,就只有雷华公而已。
塞法伊德做梦也没有想过好友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正因为如此,他对于阿尔法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恐惧。
雷龙的化身单膝着地地跪在无法动弹的龙王面前,低头说道。
“我发誓,直到生命终结为止,我都会保护幻兽王的誓约者?圣女王,为了她治世的安定而不惜努力。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在我违背这一誓约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应该被撕为碎片——“
塞法伊德一面听着好友不带任何感**彩地流畅编织出的语言,一面拼命试图挣脱束缚自己的魔力。
——不要这样!不行!你不要做那种事情……!
不光是动作,连魔力都完全被封印在**内侧,所以就连使用风灵对话都无法做到。就算塞法伊德一时大意,但是在没有直接呼叫名字的情况下就能做到如此完美的抑制,只能认为这中间存在相当的魔力差距。
他感觉到了阿尔法多一方的强烈意志和觉悟。
双龙之一,让双手和另一边膝盖也碰到地板,吻上了红发男子的脚尖。
那是在人类世界偶尔会看到的,向对方宣誓绝对服从和忠诚的姿势。
在感觉到什么来临之前,**已经率先反应。那是让人会产生强烈的呕吐感,从龙的感觉来说,绝对不会出于自己的意志进行的行为。
收回膝盖后,阿尔法多仰起头,他们的视线终于接触到一起。
仿佛没有一丝乌云的苍穹色的眼眸。在吸引风灵,就连古代精灵都为之着迷的双眸中,寄宿着强大的意志和魔力的光辉。
遭遇正面的凝视后,塞法伊德的意志就被捕获,甚至无法转移开目光。
“——我,雷华公阿尔法多,在这里和塞法伊德交换誓约。”
和通常的誓约无法相提并论的强烈负荷席卷全身,他能明显地感觉到魔力源泉的血液在身体每个角落都施加了咒缚。
使用了包含魔力的语言的誓约,反过来说的话也就会被誓约的词语所束缚。塞法伊德一向擅长寻找誓约的漏洞,反过来利用语言让誓约无力化。
但是,刚才雷华公所进行的誓约非常完美。就连由被誓约的一方宣布废弃,让誓约本身消亡的绝招都被封印。
虽然龙号称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能做得到什么,但那只限于自己魔力的强度和极限,以及四大精灵的加护的有无。并不等于他们就了解所有通过自己的魔力可以进行的魔法。
正因为如此,才可以在制约之中运用智慧,想方设法地寻找出窍门。
塞法伊德第一次发现还有这种魔力的使用方式和完美的誓约形式。
虽然双龙都拥有得天独厚的魔力才能,但是因为一个人生活的时间较长,所以雷华公从深切思考中获得了更多的东西。他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没想到居然要通过这种形式来认识到——
“……阿……鲁……!”
塞法伊德颤抖着身体,拼命抑制着激情,抓住好友的双臂把他拉起来。
在他开口之前,阿尔法多已经说了话。
“如果考虑到我留在人间界要担任的角色,这应该是你的希望才对。”
“就算我期待你负责,也没有希望你付出牺牲吧?”
“这个形势最有保证,”
“我才没有希望那种事情!是你擅自——”
在中途对于这个口角感觉到既视感,塞法伊德想起了成为最初的争执起因的友人的那句话,于是放开了雷华公的手臂。
他用一只手捂住面孔呻吟出来。
“……原来如此。我也对你做了同样的事情啊……”
“我不是在责备你。只是,我也是抱着和那时的你同样的心情才去做的。”
“啊啊……。就算觉得自己是为了别人好,被强迫的那一方也未必受得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对不起。这次轮到我来道歉。我是个白痴。”
雷华公有些困惑地皱起眉毛,摇了摇头。
“我不是希望你道歉,也不是迁怒。你今后必须率领众多幻兽,建立没有人类的世界的基础。我只是想让这样的你没有后顾之忧而已。刚才的誓约,会保护你的誓约者,和她的统一王国。她的命运不会受到我的情绪和想法左右,你可以完全安心地踏上旅程。”
“失败啊。我应该再在这边留两三头龙的。”
拥有人类誓约者的龙并不是只有他们。如果让那些了留下来帮助人间界安定的话,阿尔法多的负担就会减轻。
“不。世界的分割状态会持续到什么程度谁也无法预测。迟早这边会连一头幻兽也不剩。人类必须尽早习惯这一点。龙的存在会给人类世界的影响过于巨大。有罗莱西娅这个誓约者,有习惯于孤独的我作为最后的龙留下来是最佳的方案。长老他们不是也如此认可了吗?”
“整天只会罗嗦的死老头子们的想法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同时失去了好友和誓约者。”
“不要这么说。因为不借助他们的力量的话就无法善后。——啊啊,天完全亮了呢。好久没有看过如此晴朗的青空了。”
如同阿尔法多说的那样,窗外露出的天空和他的双眼拥有同样的色彩。
“因为大灾厄的关系一直都是接连不断的暴风雨呢。要在那种天气里面发动分隔世界的大魔法绝对不可能,所以拜托雪拉进行调整。这个做法果然是正确的啊。不愧是古代精灵大人,在风灵面前也是这么有面子。”
双龙肩并肩地无言眺望着青空。
视线继续停留在窗外,雷华公轻轻嘀咕了一句。
“法迪。你是不是还对我隐瞒了什么?”
“……咦?因为人家做了好多被阿鲁知道的话会生气的事情,所以人家完全不明白你在问哪一个啦?”
“……算了。假如你那么简单就会交代的话,一开始就不会隐瞒了。我也有没对你说的事情。所以就算是彼此彼此吧。反正也没有时间了。”
阿尔法多干脆地就表示了放弃,结果反而是塞法伊德脸上失去血色。
“等一下!喂!难道说,你又要说什么因为只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到一半的时候,塞法伊德将眼看就要第三度爆发的感情抑制了下去。他好像很烦躁一样撩起刘海发出感叹。
“我啊,虽然平时也很任性自我,但其实还是在极限的范围内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计算,玩弄了各种小花招。可是只有在你面前不一样啊。什么也不用考虑,可以全部倾泻出来。在你说随便你怎么做之前,已经任性到了极点……我自己都觉得孩子气到哭笑不得。我是在猛烈地撒娇呢。我也知道给你添了麻烦……虽然没有反省。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阿鲁都会原谅。”
听到这番虽然装出谢罪的口气还是在撒娇的语言,黑发的好友嘴角浮现出了微笑。
是塞法伊德让他产生的温柔笑容。他冲动性地伸出手抱住了那个身体。
“阿鲁……”
抚摸着说完这句就失去声音的好友的红发,阿尔法多带着和那一天同样的感情点了点头。
“……啊啊。”
就算世界被分割,就算再也无法见面,栖息在彼此胸口中的感情也不会改变。
太阳沉没在了地平线的彼方,月亮代替它用清冷的光线照亮了山顶。
也许是从刚才起就变强的风势吹拂着披风让他失去的话,雷华公阿尔法多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在世界分割后的这十年内,他一次也没有怀疑过炎烈王的平安。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直抱有分离那天的早晨,就是永远的别离的预感。
塞法伊德一直隐瞒到最后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将会成为分割的基点。以及自己因此而提前死亡的事情。
虽然存在以前通过分隔世界的一部分而回避了大灾厄的记录,但是在漫长的时间长流中,实行那个的魔法咒文已经遗失。
炎烈王寻找到的代替咒文,是把世界分割为阴阳两个性质维持下来。
要固定被分割的世界就需要能量,但是至少他们所在的世界并不存在能恒长供给庞大能量的东西。既然无法固定,那么就只能不进行完全分割,让世界停止在中途状态,然后依靠生活在两个世界的生物们所拥有的气的总量来取得平衡。也就是说只能选择这个不安定和不自然到极点的方式。
阴界是以龙为顶点的幻兽们居住的世界。阳界是以人类为顶点的动物们的世界。——这样就等于要把和幻兽世界对称的另一个世界交给总是在同族间展开战争的愚蠢的人类们。
以长老们为首,所有的龙——包括提出这个建议的炎烈王本身——都认为分隔世界不可能靠着这种乱来的办法长久维持下去。但是,既然没有其他方法,就只能有他们来弥补人类的失败。
为了保护两个世界的平衡,幻兽王将成为祭品。龙在死亡的时候会将积蓄在全身的气释放出来,这样就可以把正在失去平衡的天平一口气拉回。
想出这种残酷的方案的人是炎烈王。
然后——为了拯救世界,成为最初的祭品的龙也是炎烈王。
就算是众多对于这个通过分割世界来进行暂时性救济的方法抱有怀疑的幻兽,看到牺牲自己的龙王痛苦的身影后,也难免会产生不同的想法吧?
我们幻兽必须保护——这个会因为大灾厄而消失的美丽世界。
在强劲吹拂的风势中,任凭长长的黑发飞舞蹈空中的雷华公阿尔法多,苦涩地皱起眉毛闭上了眼睛。
他明白。为什么濒死的炎烈王,下达了严格命令不许其他人通知阿尔法多,通知这个他多半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留在身边的好友。
如果阿尔法多位于他身边的话,他大概就不能不说了。我讨厌疼痛。我害怕死亡。你要留在我的身边。——要和我一直在一起,阿鲁。
对于想要通过自己的痛苦和死亡来团结幻兽们,让他们步入新的世界的幻兽王而言,撒娇和任性都是绝对不容许的。
可是,阿尔法多也明白。在黑暗中,在一个人痛苦得无法成眠的夜晚,他一定无声地呼唤过了吧?呼唤自己唯一的友人的名字。
呼唤不在自己身边的友人的名字。
“……法迪……我也……我也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如果他们能有别的命运的话,现在也一定还是在一起吧?
没有理由,没有语言,只是作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当阿尔法多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苍白的面颊上掠过一道红色的痕迹。
乌云在向天边扩散。
进一步增强的风势发出了好像野兽一样的低沉咆哮声。
清澈的月光,撒满天空的闪烁星光,都被风所带来的深沉夜色所遮掩。
在世界试图沉入黑暗的期间,开始一闪一灭的冷光。
那是在凌乱的黑发上,在包裹着修长身体的黑衣上,瞬间诞生又瞬间消失的雷之华。冰冷、恐怖、清澈,让生物不由自主受到吸引的美丽。
雷华公阿尔法多的面颊上再次滴下了血泪。
随着缠绕在他周身的雷光之华开始越发的灿烂,天边的黑云中也开始有闪光时隐时现。
因为他的心情的紊乱,风精灵的力量也开始逐渐失去常态。这也影响了他所站立的山脉和周边一带的气候。
颤抖的嘴唇轻轻蠕动着,说出了某个名字,但是很快就被风声所淹没。
轻微的雷鸣作为危险的先兆,在四方的空气中刻画了鼓动。
在阿尔法多的背后,在他所站立的场所略为靠上的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清白色的女子身影。虽然拥有风之精灵的气息,但是浓密的存在感却远远超出了普通精灵。那是只有从太古时代起就重叠了太多时间的古代精灵才能拥有的东西。
足以让周围一切都暗然失色的威严和神圣并存的美貌。即使拥有年轻女性的身影,也和普通风灵完全不同。光滑茂密的头发笔直地流淌到肩膀和背脊,重重覆盖着身躯的纱衣绝对不会被风所摆弄。
最大的差别,就是他身上所佩带的惊人的装饰。从类似于头盔的东西上垂下的细细装饰,吹落在光滑的面颊和脊背旁轻轻摇荡,时不时闪烁出轻灵的光彩。从脖子到胸口都被首饰所掩盖,双臂上也戴着若干粗大的臂环,在前腕的手背套上,还装点着精工膝刻的细长锁链。
所有的手指都带着模拟了野兽的长长爪子饰品,而那些饰品都和手被套用超细的所连连接在了一起。
她和在上一次的大灾厄中灭亡的古代人所祭祀的女战神的身影非常相似。投下雷之枪,舞动风之镰刀,挥起疾风之剑。展开双翼飞翔在天空中的高贵少女。
古代精灵雪拉展开双臂,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养子的头颅。
"曾经发誓,在你停止呼吸的时候,和你共同灭亡的雷龙啊。如果连对唯一的好友的死亡都无法表示悲伤,那么生物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呢?妾身现在就将释放曾经对你施加的心之封印。你可以尽情地为华丽的炎龙的逝去表示悲痛。思念通过灵魂联系在一起的双龙的片翼,在心中索求他的面影吧。妾身也会和你一起悼念。因为他和你一样,是世所罕见的龙——"
惜别的思念让青白的面孔笼罩上了阴影。
看起来就仿佛是执掌祭祀的巫女一样的美女消失在了虚空中。
仿佛要刺穿眼睛的闪电划破黑暗,山顶瞬间被照得好像白昼一样明亮。
而阿尔法多茫然伫立在那里,他凝视着天空的双眸中,滚落下了无法停止的泪水。那并非是血泪,而是由于哀伤的感情而溢出的透明泪水。
他握紧拳头,用力地喘息出来。
最初,他觉得很可爱。虽然被缠住的话有些头疼,但是在一起的话就非常有趣快乐。不想吵醒他的睡眠的慈爱,保护自己以外的生命的觉悟——被赋予无上的信赖和爱情时的喜悦,充斥胸膛的幸福。
这些,所有这些全都是——在那天从天而降的小小红龙教给他的的东西。共同旅行的时候分享温暖,背靠背地与成群结队的敌人作战,解放所有的魔力争夺战场的勋章。
朋友啊——我独一无二的友人啊。
在你的身边,我是活着的。正因为在你的身边,我才是活着的。——可是,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阿尔法多周围的空气开始卷起巨大的漩涡。
从他全身所释放出的力量扰乱了自然之气,招来了甚至让人会误以为是大灾厄再来的狂乱天气。
在厚厚云层的所有地方,都因为在云层内侧发生的雷电而不是闪烁出淡淡的光芒。而且在闪光的云层周围也有若干道闪电射下了下界。
大粒的雨水开始激烈地冲刷大地。
和古代精灵共生的阿尔法多,是可以自由操纵风和雷的风之王。和风灵一起赋予他加护的水灵们,也热爱着身上点缀着不可思议的雷之华的他,因而让雨滴纷纷避开了他的身体。
“……——……!”
他的嘴唇再次呼叫了那个名字。
雷鸣激烈地震动空气,虽然只有声音,但却营造出了好像鞭打的冲击。
冲击着地面的巨大雷柱。
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是仿佛要让影子都彻底抹消的耀眼光芒充斥了天地。出现了和白昼一样——但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苍白世界。
在漩涡一般的气流的左右下,眼花缭乱地改变着降落方向的豪雨。
风高高低低的咆哮执拗地继续着。震动世界的轰鸣声,让视野一片雪白的闪光,变幻着方向倾盆而下的大雨,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会不安的风的咆哮。
古代精灵的力量完全失去控制,被彻底解放出来。分别的早晨,阿尔法多没有说出口的秘密——如果共生的风灵的力量暴走,龙的生命力就会被剥夺。原本就因为无法长生而被抛弃的阿尔法多剩余的生命也会被削弱。
但是,就算明知道这一切,他还是持续着哀叹。悲伤、悲伤、悲伤——明明活着却仿佛是被硬生生撕裂身体一样的悲伤。
这就是,丧失了最爱的存在的痛苦。这也是,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交给阿尔法多的最后的感情。既然珍惜自己的性命,为什么还要消失呢?
“……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塞法伊德……”
龙不能直接呼叫对方的名字。
但是,拥有这个名字的龙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阿尔法多用仿佛吐血一样的声音持续呼叫。
“……塞法伊德啊啊啊——!”
在震耳欲聋的叫喊中,他改变了形态。从人形化为了巨大的龙,化为了雷华公阿尔法多原本的形态。
全身缠绕着雷电的黑雷龙展开双翼,仰天发出咆哮。
在惊人的暴风雨中,被世界夺走另一半的双龙的恸哭一支持续了下去。
当圣女王的丈夫和孩子们来到她的卧室后,罗莱西娅离开了她的身边。
环绕着她的家人的爱,和不能失去将要降生的新生命的意志会支撑住伤心的娜迪亚吧?
炎烈王用自己的痛苦争取的十年时间,应该会拯救他的誓约者的心灵。
再次思索着龙的爱情的深厚,罗莱西娅走向自己的房间。因为深得娜迪亚的信赖,也为了能有什么万一可以立刻赶到,所以罗莱西娅的房间就在负责照顾女王的女官们的房间中,可以说是近到了称得上是女王的邻居。
面向中庭的走廊的窗子,使用大约相当于阳台上的玻璃门的一半尺寸的玻璃所制作的。在建造的时候已经充分计算好了采光的问题。
从昨晚到黎明的狂风暴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清澈的阳光溢满走廊。
虽然塞法伊德容易被人看成是轻浮的花花公子,是对什么人都可以甜言蜜语的没节操的家伙,但龙是不会说谎的生物。如果他没有那份感情,就不会说出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有各式的爱,而他是将爱情毫不吝啬地分散给周围人的王。
没错,他对这个世界的生物爱到了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地步。
罗莱西娅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从心底讨厌他,但是在胸口的深处,总还是有一块无法溶解的冰块。
我爱你。塞法伊德会对世界如此说。——除了唯一的一个例外。
他绝对不会对雷华公阿尔法多说出这句话。
除了罗莱西娅以外,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可能也就觉得大男人不好意思对着青梅竹马的好友说这种话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深厚感情。
罗莱西娅也抱有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因为她知道说出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会让对方为难,所以她只能死心放弃。
黑龙的化身所赋予的爱,和他的誓约者所寻求的爱不一样。因为知道越是追求越是无法获得,所以她当然无法说出口,被称为双龙的男子们没有对彼此说过任何话。如果彼此都心里有数就没有必要说出来,而且那也不是应该随便说出口,转化为语言形式的东西。
虽然知道自己在阿尔法多身上寻求的东西和他们之间的东西不同,但无法抑制的嫉妒还是过于疼痛。所以他只能把这个封印到冰块中沉入心底。
昨天,从圣女王的私人房间消失的阿尔法多,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假如他去了阴界的话,也许就打算终老于那里了吧?
但是,罗莱西娅听说过龙死后**就会分解消失。她不认为阿尔法多已经钻牛角尖到想要在没有塞法伊德亡骸的世界迎来自己的死亡。
因为他的不在而产生的不安,让她的心情老是转移到多于的事情上面。
她打开房门进入室内。
在昨天的冲击后又是彻夜看护,所以累计下的疲劳让她的注意力也减弱了不少。因此,她没有注意到白色的窗帘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摆。
“……唔!”
在进入到起居室中央的时候,她终于注意到异变而停下脚步。
她不是那种在离开房间的时候,会忘记关上面对阳台的玻璃窗的类型。
——侵入者……!
仅仅活动手指就可以发动古代魔法的紫魔女,立刻做好迎战的准备探索室内的气息。
一个人也没有。那么,难道是在从半夜持续到黎明的暴风雨中,被强风吹飞的石头之类的东西打破玻璃,让风吹了进来吗?在城内一定也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必须派人去找玻璃工匠才好。思索着这些,她放松了肩膀的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近距离传来声音。
“罗莱西娅!”
“……唔!”
差一点就爆发出悲鸣的她,终于注意到站立在眼前的黑衣男子,在眼睛后面大大地瞪圆眼睛。
虽然就算使用眼镜也无法获得充分的视力,不过她可以通过在成为魔法师的修行过程中获得的特殊能力来补充不足的部分。
这个感知能力,现在也在告诉她房间中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抱歉吓到了你。”
冷静的声音,和端然的身影都没有变化。
“阿尔夫……你的头发……”
“啊啊,不知道为什么颜色全部退掉。如果你觉得难看我可以去染发。”
“……不是的,我只是因为感觉不同而吃了一惊。白银头发的你也非常出色哦。而且我想连眉毛和睫毛都进行染色应该很困难。你累不累?”
“不累。你的表情看起来要疲劳得多。一整晚都在陪着圣女王吗?”
“那是我的任务。陛下已经没事了。——我来为你沏杯加入少许酒香的茶吧。请坐。”
罗莱西娅强挤出笑容开朗地说道。就在她企图前往放着茶具的桌子的时候,雷华公阿尔法多拉住了她。
“罗莱西娅,你也知道了吧?”
“阿尔夫……”
“我——”
“不要说!”
“——已经死了。位于这里的,只是寄宿着我的意志的亡骸。是古代精灵在移动我的身体。在我完成和炎烈王交换的誓约,以及和你交换的誓约之前,这个身体都不会消灭,而是一直留在人间界。”
紫魔女颤抖着仰望用一如平时的淡然语气如此阐述的修长男子。
他通过空气感知到了风精灵。但是,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
就好像划过白昼的明亮天空的闪电。
明明在力量上和黑暗中的闪电没有区别,但是却没有存在感到让人怀疑自己的感觉,怀疑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个幻影。
“誓约……你说过会保护我直到死亡……?”
“没错,在圣女王和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誓约都不会结束。我会留在你们身边,直到那天晚上为止。”
罗莱西娅用双手捂住嘴巴,紫色的眼睛中涌出了欢喜的泪水。
最初还有些迟疑,但不久之后罗莱西娅就快步走向阿尔法多的身边。因为过于着急,她的鞋子踩上了裙摆。
用强大的手臂抱住她倒下的身影,阿尔法多和平时一样把她抱了起来。
“小心。我不会消失的。”
“啊啊,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只有温柔地俯视着她,映射出她的面孔的苍穹之眸没有变化。
“你会在我的身边吗?永远?”
“啊啊,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罗莱西娅将头埋进了如此点头回答的男人的胸口。
就算他不把自己作为女性看待也无所谓。就算他的灵魂属于炎烈王也无所谓。就算他是亡骸也无所谓。
她想要这个人——变成白银色头发的男子,将誓约者抱进了怀中。
罗莱西娅现在幸福到了,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程度。
那是千年以后——
拥有圣女王娜迪亚血统的圣武王亚肯杰尔统一了大陆整体,在他的身边是继承了炎烈王塞法伊德血统的龙?时翔王乌兰波克。
乌兰波克是塞法伊德和雷华公阿尔法多的妹妹安塔莱斯之间所生下的女儿的子孙。在被分割为二的世界出现危机时,通过自己的牺牲挽救世界的龙王们,雷牙王阿尔法多和冻丽王奥罗拉也是如此。
但是,娜迪亚的直系子孙所统治的王国?教都谱,被参与了大坂谱的白银龙?只眼公拉塞尔格夫所破坏。那时候大坂士兵们所放的火将存留了大陆千年历史的书库化为灰烬。
先后辅佐圣女王娜迪亚和她的儿子这两代国王的副宰相?紫魔女罗莱西娅,以及被称为最后的龙的雷华公阿尔法多的记录也在那时候消失了。
和雷牙王阿尔法多拥有同一个名字,酷似的容貌——只有眼睛是苍穹色彩的黑龙,在守候罗莱西娅走完最后的旅程后,也化为一缕光辉,分解消失在了时光的长河中。虽然唯一继承了塞法伊德特殊能力的乌兰波克,通过进一步深化这个能力的凭依魔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让炎烈王的灵魂在千年后的时间苏醒。但是根据记录,他并没有提起过自己曾经的挚友。
就算世界被分割,再也无法相见,寄宿在彼此胸中的思念也不会改变。
无上的信赖和爱意,就是让自己沉醉到无法自拔的至高幸福。
不需要语言,仅仅是同在。那就是两个人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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