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测器有感应!距离五零零,G一四标号二三三α,大型热量持续接近!推测为战舰级!”
操作员的声音回荡在舰桥间,乘员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准备对舰、对MS战斗!”
另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随即响起,连声下达一串命令:
“右舵一零、舰首下倾角一五!‘巴尔干炮’启动!‘Valient’瞄准敌战舰!飞弹发射管一号到四号装填‘科林斯’,‘Valient’射击!”
指令一出,CIC人员们使劲地操控起各炮座,但他们的动作并不流畅。就在这时,屏幕上显示敌飞弹的大量光点己向画面中心、即该舰的所在处迅速集中。
“——啊!”
乘员们绝望地叫了起来。飞弹命中,该舰已遭击沉。
——仿真训练完毕的字样,在面板屏幕上浮现。
“你们在搞什么!”
气得从舰长席上站起来破口大骂的,是娜塔尔.芭基露露。
“——反应太慢了!这样第一次上战场就会被击沉的!你们懂不懂啊!”
一听到她的严厉叱喝,乘员们个个露出畏缩的表情。娜塔尔不耐烦的盯着他们。回想起来,之前的同僚大半比这些人年轻,而且连模拟练习的时间都不够,但他们却都表现得可圈可点。
就在她打算继续教训下去时,通讯席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舰长……航天飞机抵舰。”
过了不久,电梯的门打开,来自月球舰队司令的将官走进舰桥。那名将官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与战舰不搭调的高级西装,一进舰桥后就四处打量,还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芭基露露少校,你们正专心时来打扰……”
将官先道了声歉,娜塔尔举手敬礼机械性的答“不会”。她只听说今天有补给,没想到有长官特地到舰上来激励官兵。
“我来介绍。这位是国防产业联合理事,穆达.阿兹莱尔。你应该听过他的大名吧?”
“呃,是……”
那名年轻男人还在大摇大摆地张望着。娜塔尔朝他了一眼,心中充满疑惑。
——“蓝波斯”的盟主到这里来做什么?
听说此人在地球联合军高层说话颇有份量,本身又是经营军事产业,对新型舰自然有些兴趣吧。这重量级的人物亲临观摩,当然少不了高级将领的陪同——正当她这么想,那名将官却提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要求:
“为了调派至此的那三架最新型MS,阿兹莱尔先生将以其观察员的身份搭乘这艘战舰。麻烦你了。”
“咦……?”
娜塔尔当场愣住,却见阿兹莱尔盯着她的脸,语调轻薄的说:
“多指教啊,舰长。”
“呃……是!”
娜塔尔连忙行礼。
“我是娜塔尔.芭基露露。——可是……”
像是堵住她的抗议似的,这位莫名其妙的“观察员”凑上前去,还是不停打量着她。
“不过……想不到我们要坐的这艘船,船长竟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姐啊——”
他露出讨厌的笑容,意有所指地往那名陪同将官瞄了一眼。
“——这么贴心的安排……不至于吧?”
“请您放心。她可是十分优秀的。”
那将官挺着胸膛说道:
“而且还出身自军人世家……”
“不,哪里……”
娜塔尔强自按下心中的不愉快,看着长官。
“——而且调派来之后,她就是在那艘‘大天使号’上担任副舰长。”
“啊唷!那敢情是……熟得不得了啰?”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理由的。
这艘战舰——“主天使号”——是大天使级的二号舰,也就是“大天使号”的姐妹舰。司令部借重娜塔尔的经验,于是特别拔擢她来担任这艘新造舰的舰长。
在阿拉斯加攻防战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娜塔尔几乎摆脱不开那种极度的失落感。与她同时被调走的和芙蕾并未出现在新任地,也确定没有搭上他们的指定航班。编列阿拉斯加守备军的“大天使号”当然是留守。那两人也在2道,什么原因滞留基地,八成被卷入了“独眼巨人”的爆炸。
只有娜塔尔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件事情的打击,比她自己想象的还严重。
但没过多久,传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大天使号”的舰影出现在遭受地球联合军侵攻的奥布境内,而且还帮奥布军一起对抗地球联合军。
听这个消息时,娜塔尔只有一种心来的感觉。若是以往的自己,应该会对这种阵前逃亡、甚至倒戈相向的行为感到激愤才是,但此刻的她却只觉得那份战友存活的喜悦更胜于一切。也许是因为阿拉斯加之战的内幕,同样令她心生“出卖友军”的想法外,加上得知奥布遭受地球军单方面的宣战,玛琉等人的助战行为倒也很像他们的作风。其实也不必加诸任何理由,单是伙伴们仍然健在的事实,便足以令人欣慰。
在来到“主天使号”上任后,又令她多了一分复杂的感想。蒙长官跳级拔擢已是一大激励,又能随心所欲且熟稔地指挥这么一艘战舰,那种喜悦彷佛像痛快一般。然而当她身处在如此相似的环境中,身旁的每一张脸却全然陌生时,更加深了莫名的孤独感。
但她是名军人。在被感伤主宰之前,她有应尽的任务。
保护这个不知会不会碍事的“观察员”也是任务之一。——她是打算这么划分的,但却听到阿兹莱尔卖弄轻佻似地丢出一句:
“——那我可期待着啰。因为我们接着就要去讨伐那艘‘大天使号’了。”
娜塔尔怔住了。
——讨伐“大天使号”……?
对她而言,这份任务比预期的还要严酷。
“这是由‘雅金.杜维’的追踪数据所找出来的‘永恒号’预测航路。”
“威萨利斯”的舰桥上,舰长阿迪司抬头看着航宙图上显示的虚线,一面低声说道:
“L4殖民卫星群?果然……”
“永恒号”也担心航路遭到解析,离境时便已布下迷彩,可惜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
“……那里也够教人伤脑筋了。不是被可疑分子占据,就是被他们这样用……”
阿迪司叹道,劳乌.鲁.克鲁泽则嘲讽似的冷笑一声:
“我倒不认为克莱因派会有多大规模,不就是一群厌战份子嘛?——我看军方内部也让他们给搅得七荤八素了,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吧!”
伊扎克面容沉重的听着长官们的话。阿斯兰私占最新型的MS据为己有又逃兵——这样的消息令他十分受打击。
“我也曾经见过巴尔特菲卢特队长,只是实在没想到……他竟然……”
阿迪司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道。劳乌.鲁.克鲁泽却摇着头,语带不辱的说:
“他是个口才好又豪爽的人啊,萨拉议长大概也是被这些特质给唬住吧。他可是个奇迹生还的战场英雄呢!”
“最后倒霉的却是我们,真是受不了。”
迪司半带着挖苦的口吻,这也难怪。都是因为出了这件事,害得他们也没法好好休假,得奉命来追讨“永恒号”。
“哼……那有什么办法?”
克鲁泽只是笑笑听过。
劫走“永恒号”的那个人,伊扎克也印象深刻。初到地球时,他曾短暂地隶属于巴尔特菲卢特麾下。口才好又豪爽——之前见到时,伊扎克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那个人既轻浮又随便,在部下面前也不避讳的把女伴带上战场,实在不能算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物,但听到克鲁泽此刻揶揄地说起他来,心里又觉得或许未必如此。那名红发的少女照旧怯生生地站在一角,伊扎克朝她瞄了一眼。
以前他是拿巴尔特菲卢特和克鲁泽相比,才会觉得就一个指挥官而言,前者确实可议;可是现在,他也怀疑自己当时的判断了。看似轻率的巴尔特菲卢特,却好像极受部下爱戴。向队上的人问起队长,他们总会先狠狠挑剔或批评一番,之后却也都笑着说“哎,他就是那种人嘛”。假使换做自己被问起对克鲁泽的感想,他会怎么回答呢?冷静沉着、行事利落——伊扎克忽然觉得,在推出这些赞美之后,自己恐怕会忍不住迟疑地加上一声“可是……”。
这时,克鲁泽又语带玄机地对阿迪司说:
“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意啊。更不用说——暗藏在人心底的想法,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看穿的……”
是的。单就巴尔特菲卢特的事情来说吧,最令伊扎克吃惊的是那股气魄;乍看是个享乐主义者的他,竟然也敢违抗体制。要了解一个人,果然不能光看表面。
无意间,克鲁泽瞥向沉思中的伊扎克。
“伊扎克,下次见面时,阿斯兰就是敌人啰!”
伊扎克回过神来。
“——你下得了手吗?”
克鲁泽试探性地问道。
阿斯兰夺走了最新锐机体,袭击自己的父亲萨拉议长,失败后又逃走。这些消息,伊扎克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严谨又冷静的阿斯兰竟会——
但那却是不容颠覆的事实。一个人心底在想些什么,确实不是旁人能揣测的。
“那还用说……这个叛国贼……”
伊扎克不屑地吐出一句。
他一开始就看阿斯兰不顺眼。什么都做的比自己好,却一点也不摆出骄傲的样子,更加激起了自己的自卑感。虽然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伊扎克渐渐产生了竞争心以外的感情,也开始了解并对他抱持敬意——后来或许还蕴酿出类似友情一般的感觉,可是——
——那家伙竟然连我的这种心情都背叛了!
对于巴尔特菲卢特,他还可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冷静去看。可是对于阿斯兰,他做不到。
带着苦涩,伊扎克看着屏幕上的战舰航迹——那也是曾被他视为劲敌…和伙伴的少年足迹。
“你看起来……累了吗?”
看着克鲁泽呼一口气躺进椅子里,芙蕾悄声说道。她有点意外。这个人总是给她无人性、无感情的印象;从没有片刻取下的那个银色面罩、冷酷的言行,彷佛机械一般的缺少温度。可是看他瘫在椅子上疲倦已极的姿势,嘴角几道不知何时跑出来的皱纹,此刻的他又像个活生生的人类了。她也想起来,克鲁泽好像经常服用某种药物,说不定他其实生了什么病。
“我也不过是走肉之躯……”
克鲁泽看了芙蕾一眼,带着笑容说道:
“从这个战场到下个战场……我一直都过这种生活。就因为是个军人——既然军人就是这么过日子,那我也只好这样可是……我们当然不可能生来就是军人啊……”
对啊——芙蕾这才惊觉。这个人也有不当军人的时候。回想起自己登上“大天使号”之前的生活,一股遥远的憧憬油然而生。真希望回到那时候——
这个人是不是也有那样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他与自己贴近了许多。
芙蕾不再觉得他像之前那样可怕了。就像人质对绑架犯会产生的那种感情,在求生与自卫本能的驱使下,她开始趋近这个对自己握有生杀大权的人;越是发现他的另一面,越觉得这个男人有一种无可名状的亲切感,甚至变得想要对他好。
“真想让战争这种事情早点结束啊……你也这么想吧?”
比往常显得更加疲劳的克鲁泽,这时看来好像也温柔了许多。想使战争结束——她自己也曾经说过这句话。
“——为了那个目的,我已经拿到了最后的钥匙,可是……”
芙蕾盯着克鲁泽在手里把玩的东西看,那是他前几天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张盘片。
“留在这里,门是不会打开的……”
克鲁泽低声道,看着芙蕾微笑。
“——我真想早点打开那道门呢……”
钥匙——?让战争结束的钥匙——?
芙蕾弄不清他话里的意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空中飘浮旋转的盘片。
——这张盘片里会装了什么呢……?
“我记得这座殖民卫星在开战前就因生化意外而被弃置了,对吧。”
巴尔特菲卢特在“大天使号”内的通道前进,一面向穆问道。
“对啊,‘门德尔’事故我也记得。闹得还挺大的。”
数年前,L4殖民卫星“门德尔”曾一度被封闭,原因是某种未知病原体造成居民感染。后来居民们都平安迁离,殖民卫星内部则以X光彻底清洗过。由于此处机构的研究主题与基因改造有关,因此也有谣言指是“蓝波斯”的阴谋所为,但始终没有确证。
“——不过也好啦,托它的福,这里受损最轻微,给我们暂时落脚也不错嘛?”
L4在开战后也遭受战火波及,可是无人居住的殖民卫星并不是攻击的对象,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两人边聊边出了电梯,人数暂且凑齐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应该是在月球。”
拉克丝看着集合在舰桥上的众人,率先切入主题。
“听说地球军正从夺回的维多利亚宇宙港,陆续的将部队送上月球。”
玛琉皱起眉头。
“该不是打算对‘plant’发动总攻击吧……”
“当然是啦,我看那里大概全是一群想打得不得了的人吧!”
巴尔特菲卢特揶揄地说出“蓝波斯”的口号。
“——‘还我蔚蓝纯净的宇宙’?”
“别说了。”
穆显得既苦涩又尴尬。
“又不是我喊出来的。”
巴尔特菲卢特一耸肩像没事人似的说,穆叹了一口气。
“……哎,那也是事实啦!”
既知军方司令部已经被“蓝波斯”的盟主所掌握,穆也无话可说,只不过身为自然人之一,总难免感到忸怩难堪。自然人并不全是那样的,但他们竟容许那样的人来操作大局,这就是自然人自己要负的责任了。
“——为什么攻打调整者就等于‘还我蔚蓝纯净的宇宙’?况且谁晓得‘蔚蓝纯净的宇宙’又是怎么回事。不过‘plant’可不会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借口就乖乖挨打……”
巴尔特菲卢特倒是说得一派轻松。在这中间,卡嘉利彷佛闷闷不乐似地离开了舰桥。应该不可能是为了这番话不中听。穆检视了现场的众人,发现独漏阿斯兰一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话说回来,‘plant’也流行起‘自然人已经是个累赘’的论调就是了。上头当然说是防御性战争,决定反击;”
说到这儿,巴尔特菲卢特也不禁面色一沉。
“——也说……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
剎那间,一阵冰冷的沉默落下。
“那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吗……”
像要寻求温暖似的,玛琉突然握住穆的手臂。
“……好可怕的时代啊!”
“是啊……”
乔治.葛伦——在他率先指示出新的道路时,人们压根儿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未来;那应该只是为寻求更好的未来、更新的可行性而踏出的第一步,使人类踏上充满希望的道路才是。
——要未来更好,走得更远,眼界更广……也要更加高瞻远瞩。
可是现在,人们已经往上爬得更高了,脚下的大地却也摇摇欲坠。
“可是……”
少女的悠扬声调,为他们阻断了那些晦暗思绪。
“……让事态演变成那样、或是能阻止它的,同样是我们,都是人类。在每时代都一样……”
拉克丝抬起头,看着每个人的脸。
“和我们拥有同样理念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我们不可以忘记,这世上有破坏事物的人,却也有矢志保护的人。
恶魔是不存在的。现实中最恶魔的生物,是人类。
同样的,也没有神。奉神旨意佩带燃烧之剑,从天而降来斩奸除恶的天使,也不存在。
能够阻止人类恶行的,仍然只有人类。
“大家都希望能缔造一个没有战争的时代吧……”
拉克丝做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看着基拉,基拉深深一点头。
“嗯……”
——这里有这些孩子们。一个创造新时代的世代。
穆注视着少年少女,心中燃起一股暖意。
我们是否还能拥有希望……?
一定是的。为了阻止同胞们的愚痴,已有这么多人不分敌我、超越阵营而来,聚集在此——这就是希望了。
往后的状况恐怕会越来越严苛。不过让我们记着,自己仍是拥有希望的;在所有的灾厄都释放到这个世上之后,仍遗留在潘多拉之盒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听见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阿斯兰惊讶的回过头去。卡嘉利正往他所在的瞭望甲板过来。
“呃……”
阿斯兰有些难为情的望向窗外。他想独自想些事情,便一个人来到这里。可是卡嘉利却毫无顾忌地移到他身旁,甚至还盯着他的脸。
“你啊!你的脑袋是不是变成小老鼠了啊?”
卡嘉利问得怒气冲冲,反令阿斯兰听不懂她的意思,“咦?”地睁圆了眼睛。
“一个人的脑袋转来转去再想多也是一样啦!”
直截了当的这么一句,让阿斯兰不禁红了脸。她说的对。他在这儿想着父亲的事已经好一会儿——明知道想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却还是越想越愤慨。
“——所以才要大家一起讨论啊!这种时候你就要来参加啊!”
“对不起……”
真的,自己真笨。要是想一想就能解决,那才有想的价值。想再多也无可奈何的事情,越想只会越令自己消沉——真像在笼子里盲目乱窜、原地跑在车轮上的小白鼠。
卡嘉利叹了一声又苦笑起来,见阿斯兰低头不语,就陪他一起站着。她看着那只用三角巾吊住的右臂。
“——会痛吗?”
“不会……”
只是一点轻伤——阿斯兰正想这么接口,卡嘉利却像是自言自语似的插嘴道:
“应该很痛吧……是被你爸爸开枪打伤的嘛……”
阿斯兰把话吞了回去。父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顽固已极的话语,又浮上心头。
“我没能……没能阻止我爸……”
他难过的喃喃道:
“我到今天才明白……其实我什么也做不到——什么都不懂……”
原以为好好的谈就可以使父亲明白,才决定回“plant”一趟。他们是骨肉相连的父子——父亲走错了路,劝他回头也是做儿子的义务……
他一点也不知道,原来对父亲而言,错的竟是阿斯兰自己。
那一枪,父亲开得多么果决,即使像是与自己血浓于水的儿子——
阿斯兰也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抱定最坏打算才去见父亲的。然而,他又像面对基拉那时一样——纵使手里有枪,临到了开枪的关头,他不敢真的下手。他并不是真正的彻悟,而是误以为亲情可以为他们搭起沟通的桥梁——怀着这等天宜的期待而已。
“一点也……不懂……”
既是至亲——对方错了,就该亲手制止。这是责无旁贷的。
理智可以理解,但情感上的强烈抗拒却令他心痛。
——原来父亲根本不爱自己。所以,他觉得杀了自己也无所谓……
“阿斯兰……”
看着他一脸痛苦的神情,卡嘉利拼命的找话说。
“那种情况……!大家都一样的啊!自以为什么都知道才有问题呢!”
“卡嘉利……”
阿斯兰彷佛这才想起她的存在,转过脸去,却见她自己倒像快要哭起来似的,说得很激动。
“你跟你爸也是——别这么快就放弃啦!以后或许还能……或许还有机会好好谈嘛。不是吗……!”
听她这么说,阿斯兰才又惊觉。
——她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
卡嘉利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她的父亲,也不可能谈话了——
相比之下,虽然他们父子俩意见相歧,但他至少还是个有父亲的孩子。而他的眼前只顾着烦恼他们的父子问题,却忘了顾虑她的丧父之情。
“——所以,你别再一个人关在这种地方钻牛角尖啦……”
可是,这个女孩却还是这样地关心他、体贴他。
她的心胸——竟是这样的开阔……
阿斯兰不由自主地伸出左臂,绕过卡嘉利的身体。
“咦……”
出其不意地被抱过去,卡嘉利不解的大了眼睛,却听得他在耳边轻声说:
“抱歉……”
“抱、抱歉什么……你……?”
卡嘉利紧张得不知所措,连手脚都不知该往那儿放。
“没有……反正,抱歉……”
阿斯兰将她抱得更紧。他不懂得说好听的话,但至少能用这种方式回报她的温柔。
他不会再犯了——不再一味被自己的伤痛所遮蔽,忘了去顾虑身边的人的感受。
不明白的、做不到的还很多,但只要有一些些的改变就足够了。只希望别再重蹈过去的覆辙……
“——库洛特-加龙省.布艾鲁……”
舰长席的小型屏幕上正显示着三架新型MS的驾驶员资料。娜塔尔快速浏览过去。
——库洛特-加龙省.布艾鲁,强化阶段三,X370的人体CPU.个人资料完全删除……
剩下的欧鲁卡.萨布那克和夏尼.安德拉斯也一样,只有关于人体改造方面的记述,好比什么时候做过什么处置等,其它的经历、背景等个人资料,一概遭到删除。
“——人体CPU……三人都不是驾驶员,只是装备……?”
他们等于是MS的零件,而不是人。娜塔尔想起那三名少年后,叹了一口气。他们在登舰后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没和任何人交谈过,只知道听音乐或打电动玩具。
没有调整者那般强韧的**和优越的运动能力,是很难驾驭MS的。可是就连否定调整者的之存在的地球联合军司令部——如今直说是“蓝波斯”也无妨——也不得不仰仗调整者的力量。于是他们不知哪儿弄来那些孩子,改造他们的身体,用药物使他们具有与调整者相当的力量,硬生生给塑造成战斗驾驶。动机是可以想见,只是这做法未免太不人道。
他们仍是自然人。可是一个拒绝交谈、也不和同侪交流,只为了战斗而喜悦的人,哪里像是正常人呢?基因虽未经过变造,**却已被改造得如此不自然,岂不是也算是一种本末倒置?
娜塔尔心中不由得掀起一阵反感,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
那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得不计一切求胜啊。战争本就是互相残杀,何必把伤感带进来?
高层既己决定,做下属的也没有必要多话了。他们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打胜仗——如此而已。
对……她以前就是一直这么说的。换做是以前那位长官,见了这些不被当人看待的少年们,一定会大皱眉头的——
电梯的门打开,来者是阿兹莱尔。
“到L4还要多久呢?”
“马上就要到了。”
娜塔尔答道,心底满是对这名男子的不信任。就为了这个人的一句话,“主天使号”目前正航向荒废的殖民卫星群。
“只不过——我还是无法同意……没有任何根据就过去……”
“我的情报可靠——这就是根据。怎么能说是没有任何根据呢!”
阿兹莱尔三言两语地打发她。
“可是!那不是从‘plant’获得的情报吗?也许是陷阱啊!”
娜塔尔尖锐的反驳,为他们就这么接受敌军释放出来的消息?不,更甚者,他们怎能如此稀松平常的与敌军交换情报?她实在无法理解。却见阿兹莱尔一脸厌烦的叹口气,没来由的开口:
“‘自由’、‘正义’……”
娜塔尔皱着眉,不知这话从何而起。阿兹莱尔则像是责怪她脑筋迟钝似的继续说:
“——就是那两架神秘MS的代号。它们的行踪,加上三艘纳斯卡级也凑在一起往L4去了。万一有个什么不就完了?所以我们也要去。”
阿兹莱尔忽然将头探到娜塔尔的面前,一手低俗地冲着她指着。
“你呀……我可是把话说清楚了。你或许是指挥这艘战舰的舰长大人,可是在你上头,还有比你更纵观战局,同时布局指挥的人在唷?”
口气简直像在教训小孩子似的。娜塔尔强忍不悦,咬着牙不发一言。
的确……她的职责就是服从长官命令去行动。军队体制必须在确认的指挥系统之下才能成立。她明白——可是……
“——你的上司不是交待要你遵照我的要求行事呢?拜托你可别忘啰……”
娜塔尔从来没想过,位居自己的长官之上、操纵着军队这个庞大体系的,竟会是这种人……
——不行,这只是情绪性的反应。我不能因个人感情而违抗长官——也包含长官之上的人物。指责或抗命,都是愚蠢至极。
命令必须恪守。
就算她对眼前的人一丝好感也没有。
“我们原本就尽可能装载了足够的弹药和物资。”
玛琉正在用手边的屏幕和“永恒号”的舰桥通讯。对方是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之后的补给管道,留在‘plant’的那批人应该会设法替我们联系……”
殖民卫星“门德尔”的宇宙港中,各舰正在进行物资交流。正愁无处补给的“大天使号”和“草薙号”而言,“永恒号”的到来犹如天降甘霖。而“永恒号”则一心一意地专注于最终调整,因为他们赶在原本预定的启航日之前就提早开溜了。
“唉……不过那个粉红色的小公主还真行呢!”
穆正驾驶“强袭高达”协助搬运货柜,听到这段通讯后不禁感佩起来。这时一架“异端高达”很快地飞近。
“少校!这种事让我们来就好了啦……”
亚莎琪紧张的说。穆毕竟是她们心目中的“安迪米翁之鹰”,大概是不好意思让他做这种杂事吧。穆倒是慢条斯理的回答:
“没关系嘛,这也是一种训练嘛。——你们不都做过宇宙环境的模拟训练了吗?”
“是呀。”
玛琉插嘴道:
“在MS操纵上,你们可是前辈呢。尽管叫他跑腿吧。”
听她这么一说,穆像闹别扭似的哼了一声:
“哼,怎么能每次都让小鬼们出风头。”
见他奉着货柜跃离“永恒号”,亚莎琪便在“强袭高达”的脚底推了一把,调皮的笑了起来。
“呵呵,好吧,那就请多加油啦。”
“什么态度!气死我!”
“不好意思啰~”
通讯频道里充满着笑声。玛琉也跟着笑了起来,一面开启来自机库的通讯请求。是基拉和阿斯兰来向她征求MS布署的意见。
“……‘草薙号’已经有M1,这里也有‘强袭高达’和‘暴风高达’了;而且‘永恒号’原本就是‘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的专用运输舰……”
在屏幕那端报告的两名少年,神情也十分和缓。
“说的也是,那么我看,‘自由高达’和‘正义高达’还是配置过去比较好。”
一旁的分割画面上,“永恒号”的拉克丝也点点头,大概是同意。
“好的,那我跟阿斯兰就移过去。”
基拉回答后随即关掉通讯,现在各舰的战力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平衡。尤其对他们而言,“永恒号”的存在意义远大过其实质价值;他们呵护着微小火光而离开母星,能在远航至此时与来自彼岸、却揭举着相同灯火的人们相遇。因缘际会让原本各自微渺的火光聚汇,当它多起来,或许就能照亮黑夜。有了这样的希望,玛琉那彷佛浮萍似的心情也落定了下来。
她知道纵使决定了今后的方向,也未必就能知道该怎么达到目的,但现在却也不是无谓心浮气燥的时候。
而且——正如她心中暗自提防的,状况发生。
轮值的赛伊看见感应器出现的讯号,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探测到接近中的大型热量!”
玛琉回过头,发现少年的神色开始紧张。
“——推测为战舰级……!”
这时,“主天使号”的舰桥上也传来操作员的报告。
“殖民卫星‘门德尔’的港内发现三艘战舰舰影!其中一艘已确认为‘大天使号’!”
相对于娜塔尔的双唇紧抿,阿兹莱尔却是欢天喜地的喝起彩来。
“看来是我们先到啰,运气真好—!”
他朝娜塔尔瞥了一眼,一派轻松的说道:
“来,那就请你开始吧。战舰被击沉了也无所谓,我要的只有那两架MS.”
听着他再坦白不过的话,娜塔尔的眉间深锁。
——这个人的话为什么每一句都这么讨人厌?
阿兹莱尔看也没看她的脸色,径自向驾驶员休息室下令。
“我们也得准备出动。——你们今天可得好好工作唷!”
娜塔尔看着前方逐渐接近的殖民卫星。
就在里面……有“大天使号”——
一想到这里,涌上心头的那种情感竟令她不知所措;像是一种乡愁——尽管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仍然忍不住想再看那艘战舰一眼。
然而,自己的任务却是要讨伐它——
“本舰即刻开始战斗!”
她厉声下达作战命令,像是要挥去心头的感伤。
“‘巴尔干炮’、‘Valient’启动!飞弹发发射管全门装填‘巨槌飞弹’!‘阳电子炮’瞄准!目标——”
CIC人员聚精会神地启动逐项武器系统。乘员们是初次上阵,每个人都因紧张而显得表情僵硬,但对他们言,此刻不过是模拟训练的延长罢了。
只有娜塔尔。
只有她,在喊出那个名字时,感觉到片刻迟疑。
“目标——大天使号一号舰……‘大天使号’!”
“距离七零零、G一一、标号一八α!比对舰籍数据——”
杰基正欲锁定接近中的战舰,却疑惑地喊了一声:
“——找不到!”
玛琉朝CIC瞄了一眼。这么说来,这艘舰艇有可能是未知的新型舰。无法确定是地球联合军或扎夫特军。
“全体就第一战斗位置!”
穆的“强袭高达”赶回舰内,堤亚哥也往弹射甲板冲去。虽说这艘不知名的船舰未必是敌人,说不定只是碰巧路过,或许也会这么不知不觉的驶离。众人都屏息以待。
就这么通过吧——!
正在祈祷时,突然一阵诡异的冲击摇撼了港口。剎那间,热能映成了红光。这是能源炮的炮击!
至少这就明白了,在外面的是敌人。玛琉在摇晃中叫道:
“‘大天使号’出动!开出港口!”
“拉米亚斯舰长!”
手边的屏幕出现奇萨卡的脸。
“‘草薙号’的状况呢?”
“可以出动!没问题!”
“永恒号”的巴尔特菲卢特在这时切入。
“‘永恒号’的最终调整还没有完成。”
“我知道了,那么请港内待命。”
玛琉答道。
“——先确定来者是扎夫特或联合,才知道它的目的。”
“好的,抱歉!”
话说回来,就算“永恒号”不出动,也还有“草薙号”助阵;既然是二对一,她不认为对方敌得过。——玛琉这时是这么认为的。
“‘巴尔干炮’、‘Valient’启动!舰尾飞弹发射管、全门装填!——小心废弃物。固定用的高分子化铁弦索特别危险哦!”
驶经港口的同时,玛琉不忘叮咛一句。诺曼经验老道的回答:
“我知道!”
来到港外,炮声稍歇,却有出人意料的诵讯传来:
“——地球联合军宇宙战舰‘主天使号’呼叫,‘大天使号’听见了吗?”
玛琉等人惊愕地互看了一眼,他们都记得这声音。
“——贵舰已为叛乱舰,本舰要求你们立刻无条件投降!”
下意识地,玛琉脱口道出这个声音的名字。
“……娜塔尔。”
这是多么难以言喻的情况——
不,她早该料想到的。从决定与地球联合军为敌的那一刻起。娜塔尔当然也就包含在其中。
“贵舰若不服从此命令——本舰将予以击毁……”
沉重的静默落在舰桥上。这时,钱拉德语带疑惑的扬声叫道:
“舰长……!收到敌舰的光学影像!”
屏幕上映出一艘战舰。放大之后,众人都惊讶得屏息。
“——‘大天使号’?”
出现在画面上的敌舰,竟是他们几乎要看腻的模样。
“同型舰吗……?”
诺曼怔怔说道。那艘战舰极其特殊的两舷蹄部,还有突出于上层的舰桥——舰身虽是较暗沉的灰色基调,外型却与他们的“大天使号”别无二致。
通讯画面开启。看见那张熟悉不过的脸容,玛琉不禁紧抿了嘴唇。在不稳定的画面讯号中,娜塔尔开口了:
“好久不见,拉米雅丝舰长……”
“是啊……”
两人的声音都一样僵硬。
“我们竟以这种形式重逢……实在遗憾……”
“是啊……”
希望还有机会见面。不在战场,而是别处——
玛琉在两人道别时说的那个愿望,这么快就破灭了。
“——阿拉斯加发生的,我也听说了……”
娜塔尔的语气隐约有些踌躇,竟不像是以前的她。
“……但是,我恳请你们现在投降,再一次去向高层解释清楚!——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各位辩护的。”
玛琉有些意外。照这么看来,她应该是想说这些话才要求通讯的。真难得,若是从前的她,想必早已毫不犹豫的执行讨伐命令。
“——本舰的性能……您应该非常清楚。”
隔着屏幕,娜塔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玛琉。娜塔尔为命令而感到犹豫,却又无法违抗上级的命令,因而尝试说服——以她的性格而言,原本是不可能的——玛琉为这一点同情起来,因为她早就确定了答案。
“娜塔尔……谢谢你。可是我们办不到……”
玛琉毅然答道。
“不只是阿拉斯加的事件,我们对地球军本身也已产生了疑问。”
看着娜塔尔脸上的错愕,玛琉顿时对她的诚笃之情产生一股歉意,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
“——因此,我们是不会投降或归复的!”
“拉米雅丝舰长……!”
娜塔尔不愿就此妥协,画面外却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讪笑声:
“我还以为你想干什么呢。真受不了你啊,舰长小姐。”
娜塔尔极不悦地朝那个声音瞪去。又听得那人仍然笑着说:
“要是用说的就能明白,这个世界就不会有纷争了。就是因为不明白才会敌对,不是吗?而且——是敌人,就得攻击……!”
“——阿兹莱尔理事……!”
听见娜塔尔语带责难的那声称呼,玛琉等人全都睁大了眼睛。这么说,这个人就是——?
穆达.阿兹莱尔——“蓝波斯”的主事者!
那种人竟会在娜塔尔的船上?
“‘灾厄高达’、‘禁断高达’、‘强夺高达’,出动了!”
那人甚至径自下达出击命令,然后又以一种慵懒而鄙弃的语调宣告:
“——不沉之舰‘大天使号’……我今天就要击沉你们。”
此话一出,通讯就被切断了。
“阿兹莱尔……是谁?”
坐在通讯席上的米丽雅莉亚不解问道,诺曼则神情艰苦的回答:
“是‘蓝波斯’的盟主!”
玛琉也感到心头涌上一阵苦涩。奉乌兹米遗志离开地球,进入宇宙的首战却要与“大天使号”同型的姐妹舰对战:不仅如此,与昔日战友站同一阵线的,竟是那个将战争导向无限杀戳的人物。
发现敌舰的线性跑道射出那三架眼熟的新型MS,玛琉又是一阵错愕。没想到来到宇宙,又碰上那三架难缠的敌机。
“‘主天使号’有MS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