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作为禁闭使用的小房间,领头的卡兹停下脚步,瞥了基拉一眼。
“基拉,你还是别露脸吧。我开门之后,你就躲到门后去。”
听见他这么说,基拉的脸色一沉。于是卡兹别过眼神。
“……你也不想又让他激动起来吧,那个赛伊。”
基拉心痛的低下头去。几天前,赛伊擅自启动“强袭高达”,基于危及乘员的理由,他被罚关禁闭。除了每天送三餐外,严禁一切的对外接触;所谓的三餐,也只有面包和白开水而已。这一点更令他们深刻体会到,自己的确已经隶属于军队这样的组织了。
话说回来,那个赛伊竟会有那样突发性的举动:一向冷静、理性,作为同学们意见领袖的他——基拉的心里却也知道,是自己害他那么冲动的。是自己和芙蕾将他逼得失去理智的。卡兹的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站在基拉的立场,独处在禁闭室的赛伊令他介怀。谁不知道他是出于恨意才落入此刻的窘境。可是,自己甚至连安慰他都不被允许;他没想过,一场背叛竟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基拉将卡片刷过门禁机,在输入密码后,便如卡兹所说的退后一步。
“赛伊,我进去啰。”
卡兹端着餐盘走进屋内,基拉悄悄的躲在门外,小心地不让屋内人发觉。
“——还好吧?”
“啊……嗯。”
幽暗的房间里,赛伊抱膝坐在墙角的身影映入眼帘。几天没刮的胡子微微覆上他的下巴——当然,现在的他连洗澡都不准,也不能整理仪容——这副失意而憔悴的模样,看在基拉的眼里更是心痛。从前的赛伊总是一皮一眼又爱干净,个性是那样的稳重,从来也很少听他大声说话——“这一个礼拜难为你了。不过军规就是这样,也没办法。忍忍吧。”
卡兹努力说得稀松平常,但在这封闭而阴冷的空气中,他的口吻反而显得十分生硬。相对的,赛伊却意外的平静——反而像是苦笑似的回答他。
“是啊,我知道……我没事的。”
听到他的语气,基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冷静下来,态度上也在反省了——也因为如此,赛伊才没有被关在牢房,而改在这个小房间。听到这一点,基拉本来还不放心,深怕他又做出极端的行为——他好像也对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处境觉得不可议。
基拉也一样。好友赛伊碰上这种事,为什么自己不能进去看他,甚至去看了也不能为他打气;为什么他得像这样屏息着,不让对方发觉。
——因为把赛伊害成这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基拉。
他的理智明白,感觉却很模糊。怀着一种备受打击的心情,基拉离开了门后靠在墙上,视线的一角有个东西在动。基拉反射性的瞥过去,隐约看到某个人缩身退到走道后面,不一会儿,有个脚步声轻轻跑开。
长发在墙后一闪而过,是鲜艳的红色。
“……芙蕾。”
基拉愕然呆立。
“这一带到处都是废矿坑的洞。”
赛布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而这里就是我们布下的地雷原……若要做战场,就是这一带了。”
然后,他的手指头动着,在附近划了一圈。
“——对方应该也会这么想,况且难得铺好的地雷,不用白不用。”
在“黎明沙漠”根据地的司令室里,赛布等人正和“大天使号”的军官看着地图讨论。听完赛布的作战计划后,穆瞄了玛琉一眼,然后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我们是还好,可是就你们的装备而言,会有不少牺牲哦。”
玛琉也看了眼前坐得直挺挺的男人一眼。赛布低声答道。
“服从‘老虎’,在他手底下为他工作,的确能为我们保障稳定的生活……就像市政局那样。——女人们也常这么说。”
市政局——这个城市接纳了“沙漠之虎”,因而获得和平与繁荣的保障。虽是被外来的占领了,却没有被人占领的感觉,市区一片生意盎然——到那儿去进行物资补给的娜塔尔和杰基也向玛琉这么报告过。
“可是,统治者的心意随时都会变。你知道这几百年来,我们的同胞为此流过多少泪?”
穆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玛琉听了赛布的话后,心情也复杂起来。他们隶属的阵营也曾经是令赛布族人流泪的一方,虽然玛琉未曾对他们做过什么,但她所属的世界曾在遥远的过去榨取这些无力反抗的弱者,将自己的富庶建立在他们的不幸上。
不过,赛布的语调中充满骄傲,并没有身为弱者的感觉。
“——不被人支配。也不支配其他人。……我们的愿望仅此而已。”
然而,他们是多么强悍啊。刚强而充满韧性。或许正是这片炙热的沙海,塑造了这群男子汉吧。
看似和平而热闹的城市,市政局——它的和平或许只是表象。玛琉重新思考这点。
纵使牺牲和平、或在战斗中丧失我命,人类仍有不得不守护的事物。自己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投身战争的吗?日复一日的战斗既耗弱了心志,也让她完全忘了这点。
若是处在同样的立场,她一定也会和赛布等人一样的。甚至最后,战争是因为自己的败北而告终;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与自由,就算战斗到只剩最后一颗子弹——是的,她也义无反顾。
他们并不想在战胜后统治敌人。但是,乖乖投降接受敌人而苟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就算只拿回被‘老虎’控制的东边矿区,也就够了……”
赛布的大胡子浮现一个粗犷的笑容。
“我们是想利用你们的力量啦。这样总行了吧?不要顾虑太多啦。”
“——OK,我懂了。”
穆耸耸,爽快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像催促玛琉同意似的,向她笑了笑。
“舰长?”
玛琉也微微一笑,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对这位沙漠汉子起了好感,她也很意外。
“我知道了。那么本人欣然接受各位对‘雷赛布斯’突破作战的协助。”
“哇哦——!”
“哇啊!好强—!已经十五架了耶!”
“唷—!”
“大天使号”的左舷机库一角,人们发出兴奋的叫声。偶然经过的托尔好奇的走近。
“你们在干嘛?”
围在“空中霸王”模拟机旁的米丽雅莉亚和卡兹转过头来。
“啊,托尔你看!她好厉害哦!”
“哇?又一架!”
坐在模拟机上的正是卡嘉利。她握着操纵杆驾驶画面上的“空中霸王”。被勾起兴趣的诺曼也走了过来,从他们的背后探过头看,表情是好奇中又有一丝惊讶。
“你真的很有一套呢。嗯——。你叫卡嘉利是吧?有空战经验吗?”
卡嘉利得意的笑着。并扣下扳机。画面上的最后一架敌机被坠后,仿真程序结束,画面上列出受验者的成绩,而卡嘉利的名字出现在最上面。众人赞叹不已,卡嘉利却是一脸普普通通的表情。
“我好像被打中两发吧。”
“可是很厉害了呀!我是一进战场就被击落了耶。”
卡兹兴奋的说,米丽雅莉亚也有点难为情笑着说“我也是……”。
“咦,什么什么,你们都玩过了啊?”
托尔探出上身。
“亏你们还是军人咧,真丢脸。听说你们连枪都没开过?”
卡嘉利从位子上跳出来。
“那怎么行?会死的耶。你们在打仗啊,不是吗?”
她故作嘲弄似的说完就走了,诺曼苦笑道。
“……是没错。”
“什么嘛——。开过枪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嘛。”
看着卡嘉利的背影,米丽雅莉亚噘着嘴说。
“没开过枪也不是什么骄傲的事呀,毕竟你们是军人嘛。”
诺曼却这么堵了一句。米丽雅莉亚和卡兹便沮丧的互看一眼。只有托尔一脸孩子气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具似的走近模拟机。
“接下来可是换我吗?拜托嘛,让我玩一下。”
“这可不是游戏机哦。”
诺曼调侃似的打趣说完,正要坐进驾驶座的托尔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是!下官知道!我会当做训练认真操练的!”
“那很好!不过要是被击坠了就不准吃饭!”
听到诺曼的话,托尔“什么~?”的发出抗议,却仍然坐进了模拟机。围在一旁的孩子们为他加油,那个角落又开始热闹起来。
听着少年们的声音,卡嘉利一面走近真正的“空中霸王”,渴望似的看着机体。注意到她的身影,整备士连忙挡在她面前。
“不行不行!真的就不行了!”
卡嘉利有点小失望的嘟起嘴。
“……我知道啦!”
说着,她仍然仰望着那架雪白的战机,眼中有无限向往。
躺在没开灯的房里,基拉动也不动的望着天花板。小鸟在他脚旁跳来跳去。
“——基拉?”
敲门声响起,基拉惊慌地跳起来。门开后,一个已然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哎呀,你怎么搞的?也不开灯。”
芙蕾娇声说道,径自打开了照明,大大方方的走进基拉的房间。自从最初的那一夜之后,她就像是理所当然的在这间房里住了下来,最近更放起她的私人物品。那些化妆品的香粉味,已经成了这个房间的一部分。以前只觉得香甜的气味,今天却格外刺鼻。基拉低头不语。
“……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道,芙蕾回头反问。
“咦?”
不知为何,基拉扭过脸去,不太想看她。
“……你刚才……有去赛伊那里吧?”
刚刚在仓库前闪过的人影,肯定是芙蕾。这时的基拉只差没恨透自己的好视力。
芙蕾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坐在基拉的身边。向他身上靠去。然后,她没来由地嗫嚅着。
“……赛伊真蠢。”
出乎意料的回答,和她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基拉不禁迷惘。芙蕾又说。
“他根本不可能跟你相比的……真是太傻了……”
起初带点不耐的声音,语尾却隐约流露着不舍。
“……芙蕾。”
听见她的声音,基拉这才体会她的真心。他不禁僵住了。
——原来……
彷佛感觉到他的不自在。芙蕾仰头看着基拉。基拉一下子别开眼神。
“基拉?怎么了吗?”
她挪向他,硬是想让基拉看着自己。于是她坐得更近,又伏在基拉的胸前。
“你不用担心什么啦,”
甜美的耳语搔着他的耳根,她丰满的胸部紧紧贴着基拉。
“放心吧,基拉……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芙蕾……”
正想将她推回去,芙蕾的唇却已经覆上基拉的唇。她一面吻着他,一面将他推倒在床上。基拉挣扎着,用力推开她。
“住……住手啦!”
听见他的叫声,芙蕾睁大了眼睛。基拉痛苦的闭着眼,然后冲出了房间。
“基拉——!”
芙蕾的声音传来。不要。——我不要!
我要的不是这种东西。
彷佛逃也似的狂奔着,他拼命忍住泪。
芙蕾果然还爱着赛伊。
他本来以为——这份温柔已经属于自己……
绝望啃噬着他的心。基拉在冲进幽暗的走道后用力扑在墙上,狠狠搥着,就这么脆弱的跌坐在地。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喜欢上我……
难以遏抑的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露出来。
——像个傻瓜似的。自己竟然还乐不可支……甚至那样伤害了赛伊……
她为什么会跟自己上床呢?一定是同情,一定是的。
当然了。因为自己是调整者。
是个令人作呕、形同妖魔、违反自然的存在——都是芙蕾最讨厌的——基拉蜷缩着,再也动不了。
他还能相信什么,还能用什么支持自己作战,基拉已经搞不清楚了。然而越是感到绝望,越发助长了渴望。
——该怎么办……?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喜欢自己呢?要怎么做……
——往后,我该怎么办才好?
绝望的企盼和走投无路的诘问,同时在他的脑中盘旋,让他迷失了方向。就像他的那位好友,被关在黑暗狭窄的房间里。
“为什么送‘萨伍特’来啊,直布罗陀那帮人搞什么啊!”
巴尔特菲卢特渥烦燥的大骂,将文件在桌上一摔。
“‘巴库’缺货吗?”
“是……听说他们已经调不出来了。”
达科斯塔的心里也和长官有着同样的感想;想想也是难免。谁会料到就在这短短的三天里,他们竟会失去六架“巴库”、又造成二架损坏呢?更何况,是在“沙漠之虎”的麾下。
TFA-2“萨伍特”拥有锈红色的机身,是炮击支持用的地面重火力型MS.为了因应沙漠这等立足条件不佳的地理环境,它拥有可以从人型变化成履带转动的垣克模式的变形结构,但是动作迟钝无比,和可以敏捷跳跃的“巴库”简直有天壤之别。巴尔特菲卢特当然会嫌弃;尤其是——眼前的敌人是必须投入全部兵力才能取胜的狠角色,而决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所以他们为了充数,就把那两个克鲁泽队的人送来吗?”
达科斯塔从舷窗望向甲板。由刚才抵达“赛布雷斯”的运输机中,出现了两架外型陌生的MS和红色的“萨伍特”。运输机的梯子走下两位少年,身上都穿着象征顶尖驾驶员的红色驾驶装。
巴尔特菲卢特嗤之以鼻。
“……我倒觉得他们反而会碍事哪。那两人没有地面战的经验吧?”
“毕竟是精锐部队嘛。”
达科斯塔也应和道。说真的,他也觉得像是收了一件棘手的包袱。既然是克鲁泽队千中选一的驾驶员,想必自尊心很强,一定也不好侍候。他们的存在也可能伤及部队的和气。这时,巴尔特菲卢特突然说。
“我不喜欢那个什么克鲁泽队的。我讨厌那家伙。”
“……是劳乌.鲁.克鲁泽吗?”
说起“面具指挥官”劳乌.鲁.克鲁泽,在战场上的赫赫威名可与“沙漠之虎”并称。当然,在达科斯塔看来,他是比不上巴尔特菲卢特的。
但是别的不提,这两人之间该不是有什么过节吧?——达科斯塔暗暗吃惊,然而长官的回话却让他跌破眼镜。
“一个连眼睛也不给人家看的人,怎么能相信。”
这是个简洁却毫无根据的意见。达科斯塔悄悄叹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想到——劳乌.鲁.克鲁泽应该不会沉迷咖啡、不会打扮的乱显眼一把、跑到战地去乱晃,更不会把那种事当成兴趣——应该不会吧。
尽管如此,要是有人让他在巴尔特菲卢特和克鲁泽的副官职位中选一个,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随现在的长官吧。此刻的达科斯塔想着。
他们走上甲板,迎接两位来自太空的同袍。运输机的升空卷起一阵不小的风,把细微的沙子都吹上了甲板。
“哇啊,怎么回事!这里真夸张。”
新来者之中的那名金发少年鬼叫起来,用手遮挡着夹杂沙尘的风。另一个浅金发的人也惊讶的皱起眉头。巴尔特菲卢特对着他们说。
“沙漠要你们亲身感受一下——你们说是吧。”
两名新来者转过身去,眨着因沙而迷蒙的眼睛,努力看着那个脸上挂着邪恶笑容的人渐渐走近。
“欢迎来到‘雷赛布斯’。我是指挥官安特留.巴尔特菲卢特。”
少年们马上立正敬礼,浅金发的少年一本正经的报告。
“我是克鲁泽队的伊扎克.玫尔!”
达科斯塔不由自主盯着他脸上那道又长又斜的伤痕,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我是同队的堤亚哥.艾斯曼!”
比伊扎克高一点的金发少年也自报姓名。
“欢迎你们从宇宙远道而来啊。”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客套话。他的目光在伊扎克脸上停了一会儿,突然又说。
“战士会留能够治好的伤痕,通常代表他发过什么誓愿——没错吧?”
长官大人又哪壸不开提哪壸了。达科斯塔心头一凉。伊扎克愣了半响彷佛有难言之隐的别过脸去,巴尔特菲卢特却仍然抓着话尾。
“——看你不愿正视的样子,这该不会是……‘屈辱的印记’?”
伊扎克恼怒起来,高声反问。
“那不重要!‘长腿’动静呢?”
“长腿”是克鲁泽队自己取的戏称。当时他们还不知道地球联合军的新造战舰名叫“大天使号”。
——这可不是个好的开始。达科斯塔又悄悄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这个伊扎克对长官的态度也不应如此;挑衅的巴尔特菲卢特固然有错,做副官的他还是觉得不爽。话说回来,那点程度的挑衅就能让他顶撞一个初见面的指挥官,可见得这名少年个性也相当冲动。
不过,指挥官大人只当是一阵耳边风。
“那艘船正在距离此地西方180公里的地点——在反抗军的基地里哦。我有派无人探察机。要看影像吗?”
巴尔特菲卢特说着,脚步是悠闲到不能再悠闲,还一面望着两架停在板上的X系列MS.看着战地指挥官一派从容的步调,伊扎克和堤亚哥双双惊愕得一脸茫然。巴尔特菲卢特喃喃说道。
“原来如此,是同系统的机体啊……跟那家伙很像……”
仰望着MS的巴尔特菲卢特,眼神就像个狂热的孩子。看来这阵子他对那架“强袭高达”十分着迷,达科斯塔隐约有些不安。
“请问,”堤亚哥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口气有些风凉。“听说巴尔特菲卢特队长已经和联合军的MS交过手……”
“嗯?”
巴尔特菲卢特表情惊讶的回过身来,简直像是忘了他们——甚至也忘了达科斯塔的存在。他耸耸肩,露了一个笑容。
“是啊……也对。所以我也没资格笑克鲁泽队了。”
大概以为这在愚弄自己,所以两名少年又是一脸不悦。达科斯塔却突然觉得,平时总是绰然从容的长官,这时彷佛少了几分强势,令他越发感到不安。
——少了强势?怎么可能?面对再多的敌手,他也可以哼着小曲应战的;即使飞弹射进咖啡店里,他也仍旧一派悠闲的喝着咖啡。如此豪迈自信的人,怎么能少了强势。
达科斯塔试图撇开那种感觉。
——不可能的。不论是多强悍的敌人,巴尔特菲卢特都不致屈居下风才是;因为“沙漠之虎”应该是不会输的——
“大天使号”的引擎响起,岩壁开始微微震动。
四周都是男人们的声音,来自阿哲高原的难民们也忙着准备战斗。人们大吼着,来回于山洞和吉普车间装载弹筴,也有人匆忙和家人道别——嘈杂声中,有一名妇人叫住了卡嘉利。是阿夫门德的母亲——沙漠的阳光已经在她的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但她正像此地大多数的女性一样,有着一双动人的眼睛。她默默的向卡嘉利伸出手。
“——咦?”
卡嘉利不解的伸出手,妇人就在她的掌上放了一颗绿色的石头。是本地特产孔雀石的原石。它鲜明的绿色,细致的纹路,有如织绢般的工整图样,让卡嘉利看得出神。
“这是……?”
卡嘉利迷惑问道,那妇人便柔声回答。
“……是那孩子以前找到的。”
“阿夫门德……”
卡嘉利大吃一惊。
“不行,那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你拿去吧,那孩子以前就说要给你的。”
“给我……?”
卡嘉利看着掌中的石子。光滑的表面,色彩非常鲜明。
“听说这种石头可以吸收邪气,要是有危险,它也会通知主人……。你带着吧。”
妇人平静的说完,便包住卡嘉利的手,让她握着石子。
“你要活着回来呀……”
卡嘉利热泪盈眶,用力的点头。
“谢谢你……”
阿夫门德的母亲离去后,奇萨卡走了过来。
“——那是?”
“阿门夫德……送我的。”
她不知道阿夫门德为什么要刻意将这块石头留给她。但是,故人的面影在脑海中浮现,令她心头为之一紧。阿夫门德——他还那么年轻,总是比别人活泼而有精神,经常和卡嘉利做伴,有时还带她到沙漠里玩。他们也曾经一同领略被夕阳染红的沙丘风纹。
身旁的奇萨卡也不发一语的凝视着那块石头,才喃喃说了一声。
“……真是漂亮的石头。”
便不再开口了。
这时,赛布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的吵杂声。
“——我们走—!”
领头的吉普车开动。作战开始。卡嘉利等人也急忙奔向自己的座车。
“——听说敌军出动了?”
走进“雷赛布斯”的舰桥,巴尔特菲卢特问道。操作员便回答。
“是!正向东进攻中。”
看着屏幕,伊扎克激动的大叫“是‘长腿’!”
巴尔特菲卢特检视着地图。
“他们往塔尔巴迪亚废工厂去啊……。哎,若是要突破这里,我也会那么做就是了。”
这话的口气,好像要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的。
“队长……”
看见达科斯塔在等他下令,巴尔特菲卢特彷佛无奈却又乐在其中的摇摇头。
“嗯—……本来想再等一下的……没办法。”
“要出击吗?”
伊扎克兴奋的探出身子问道。巴尔特菲卢特点点头,向乘员们下令。
“‘雷赛布斯’出航!代号02!致电‘皮特里号’跟‘亨利.卡达号’。”
“是!”
瞥见乘员们的动作立刻忙碌起来,巴尔特菲卢特抱着双臂苦笑道。
“居然让女士先行动,我们还真差劲啊。”
达科斯塔等人早就听惯了,此时仍是随便听听就算了,不过伊扎克与堤亚哥却是一愣。只见巴尔特菲卢特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
“——为了聊表歉意,我们就用盛大的烟火欢迎人家吧。”
“怎么了?你怎么还不吃啊?”
在“大天使号”的餐厅里,穆从基拉的身后偷瞄了他的餐盘一眼后责问道。基拉已经在这儿对着伙食发呆了好一会儿,几乎都没吃什么。
“快吃呀。来,还有这个。”
他把自己拿来的伙食一抛,落在基拉的餐盘上。基拉无精打采的瞥了一眼后暗暗吃惊。是土耳其烤肉。穆也在他身旁坐下,大口咬着同样的东西,然后“嗯—”的发出满足的感叹。
“还是当地供应的伙食好吃啊。”
“少校……你还要吃啊?”
基拉问得有些惊恐。穆刚才吃掉的正规伙食已经比基拉多一倍了,现在光看着他吃都觉得恶心。穆却副稀松平常的吃相。
“我们待儿是要去作战的耶?不好好吃一顿,等下怎么会有力气?”
的确,战斗驾驶员是应该在战斗前用餐完毕,以便让血糖值上升的。可是吃东西也该有节制。像穆吃了那么多,到时候只怕重力加速度会使得食物逆流,可是穆好像不当回事。穆的神情淡然,还拿起酱瓶向基拉劝促。
“快点吃吧,酸酪酱比较好吃哦。”
这话让基拉想起另一个人,不由得垂下头去。
“……‘老虎’也这么说过,他说酸酪酱比较好吃。”
听见基拉这么说,穆停下了他的狼吞虎咽。
“……嗯—。他还懂美食的嘛。”
基拉和卡嘉利见过“沙漠之虎”的事情经过,穆应该已经听过报告了,他却似乎没放在心上,说完又咬了满嘴的土耳其烤肉。
基拉想起辣椒酱与酸酪酱的味道,还有其后的硝烟味,以及那名令人印象深刻的敌将——“——不过,最好别去了解敌人。你快点忘了吧。”
穆的这句话,让陷入回忆中的基拉回过神来。
“咦……?”
基拉一时没意会。穆的嘴里装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以后要跟人家用性命厮杀的,认识太多反而难以下手吧。”
明白他的语意后,基拉为之一愕。没错,自己待会儿就得跟那个人交战了。
这时,他才明白巴尔特菲卢特在临别之际说的那番话。
——很高兴见到你……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巴尔特菲卢特此刻的心情,大概也跟基拉差不多吧。自己竟对一个必须以性命相搏的对手起了好感,心里一定很懊恼吧。
——你很寂寞吧?
那个时候,他看着基拉的眼神为何在慈祥中带着哀愁,基拉现在终于明白。因为对方在自己的心里看见了什么吧——是死亡。
不是自己的死,就是对方的死。
——要怎么样分出胜负?到哪里才算结束?
巴尔特菲卢特的诘问言犹在耳,让原本已决定不再迷惘的他,又禁不住踌躇了起来。
——直到消灭所有的敌人……?
消灭那个人,消灭阿斯兰——消灭所有的调整者,战争就会结束了吗?
结束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基拉的思绪被一阵沉重的巨响打断了。
“——怎么了?”
在直达“大天使号”居住区的爆炸声发生之前,卡嘉利等人在外面目睹了爆炸的发生。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抚过地平线似的,眼界所及的地雷平原几乎同时爆炸。迟了半秒,凄厉的轰声摇撼大地,震波向四面八方疾走,浓浓的黑烟覆去半边天。反抗军之间起了一阵骚动。
赛布在吉普车上站起来,向众人怒喝。
“不要惊慌!我们又没有受到攻击!”
的确,除了苦心设下的地雷被糟蹋以外,他们并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只不过,这件事已经严重的打击军心。
“那么多的地雷,竟然一瞬间……?”
有一人喃喃道。
对方的技术水准有多么骇人,单从这一点就可以得知。然而更令人恐惧的,是他们处心积虑做好的准备和作战计划,竟然已经被敌军看穿了。
“……可恶!”
卡嘉利愤恨的咬牙。她想起敌将身着花衬衫的模样,还有死去的伙伴。
——被那种不象话的人……!
自己是多么认真,“沙漠之虎”的作战态度只让她觉得像在游戏似的。当然那也是事实,巴尔特菲卢特不是那种会为了求生存而把自己逼得太紧的人。
如果那家伙只当游戏,阿夫门德他们却因而丧命——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同样的,那日与敌将的邂逅也同样在她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正如同基拉的挣扎。尽管觉得那家伙不象话——他那压倒性的存在感,却令她觉得自己无法战胜。这一点更让她怒火中烧。
此时,赛布的低语传进她的耳里。
“——看来‘老虎’终于露出獠牙了……”
是的。对之前的他来说,那都只是游戏。
卡嘉利也这么想。
——不过,今天非把你逼得认真不可……!
“对啦!一号炮用重炮型,二号机用巨剑型!”
穆一面换上驾驶服,一面对着舰内通讯机做指示。
“——什么‘为什么’,我换机总比你们换装备快吧!”
他在对“空中霸着”的装备进行指示。若情况陷入长期战,穆的“空中霸王”就得负起为“强袭高达”更换电池的使命,之后还得赶回来;那么,与其等待人员为同机体安装下一项装备,还不如让已经安装完毕的备用机等待自己返航。他也不知道是谁在机库里跟他通话,总之吼完了就关掉了。
更衣室里,基拉也正快速的换衣服。
“说来过意不去,不过……坦白说,反抗军的战力实在没什么大作用。”
穆利落的说。基拉也点头说是。
敌军这次恐怕投入了所有的战力。回想起巴尔特菲卢特这个人,基拉也思索起来。他应该也想得到,我军打算尽全力突破“雷赛布斯”吧;那他势必会全力阻止——他应该会这么想。
“你也要加油哦。”
穆轻轻拍一下基拉的头,咧嘴一笑。
“——哎,不过你最近的表现这么好,我想是不用说啦。”
走过基拉的面前,穆即将步出更衣室时,基拉突然想起一件事。
“少校,‘狂战士’是什么?你知道吗?”
穆转回身,对这个唐突的问题大感讶异。
“‘狂战士’?那好像是什么神话里出现的疯狂战士吧?”
“疯狂……战士?”
“对啊,平常相当文静,战斗时却突然亢奋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凶猛残暴,是恐怖的战士。”
基拉隐约感觉胃底升起一股寒意。巴尔特菲卢特的声音彷佛在耳边响起。
——再怎么像个狂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