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请和我交往!”
“抱歉。”
对方当即回答。
差不多是在少年吐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神凪绫乃就毫不留情的、不留余地的吐出了“抱歉”。
少年正准备低下头,但听到她的话姿势便僵在那里,表情让人觉得十分好笑。
“呵,时光飞逝,少女逢春。”
“……别乱做季节的抒情诗啊。”
久远七濑半是调侃地说道,绫乃便气鼓鼓的抗议。
“但事实上这已经是惯例了嘛,绫乃太受欢迎了。”
她的另一位友人——篠宫由香里却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反而诡笑这接着说下去。
“由——香——里——!”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面对两名薄情的友人,绫乃将因为值日而抱在怀中的巨大地图当作枪刺了过去。
三人所说的,是昨天的事情——刚进入新学期,绫乃就被新生告白了。
而就如同由香里所说的一样,这已经可以看作是每年的惯例了。
一到春天,就会有大量男生提出想要和绫乃交往。一言蔽之,就是那些新生在见到绫乃之后,都会被她的美貌给迷住。
但结果都是一样,失败。由于绫乃的防线实在过于坚固,挑战者们庞大的数量每天都在减少,两个月之后,几乎全员都放弃了进攻。
直到那时,绫乃才迎来了普通的校园生活。
“真受不了——每年都烦死人了。”
“嗯。别不开心了,今年比去年要好多了呢。”
毕竟二三年级的男生大半都在去年败退了。
剩下的只有那些低年级新生,他们之所以会对绫乃这样(看似)无机可趁的高年级生告白,除了那些对自己超有信心的,就是一些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所以,今年比起绫乃一年级的时候,人要少了很多。
但即使这样,每年都还是会有二三十个人尝试拼死一搏。
“对了,这次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名字叫柊太一郎,长相是这样的。”
由香里仿佛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一样回答了七濑,还取出了貌似偷拍来的照片。
“——”
绫乃皱起眉头,想要说些什么似的,但最终没说出口。
昨天的事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虽然没说,但学园中的消息最为灵通的由香里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一情报。看来她对此一定很感兴趣,把此事调查的巨细无遗。
(真是的,这些家伙——)
在二人的余光中,绫乃的脸气的鼓鼓的,但他们还是用幸灾乐祸的口气哄笑道。
“哦,又是个不错的男孩。”
“哎哎,是那种让人想要欺负一下的类型哦!”
照片中,少年正一本正经的注视着某处。
有些细长的眼睛,严肃的表情,如果在过几年,或许就能够用“精悍”来形容他了。
但因为少年尚且年轻,锐气中还透着稚气,所以总让人觉得他是在故作冷静,有些“自命不凡”的感觉。
就像由香里所说的,是个让人不由得想去“好好疼爱一番”的少年。
两人饶有兴致的继续谈论着,将当事人绫乃给扔在了一边。
“从向绫乃告白的低年级生里来看,算是很少见的类型呢。”
“是啊,其他基本都是高个子的美男子型。”
虽然从照片上看不太出来,不过太一郎的身高其实和绫乃差不多。
“虽然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不过也没办法,他和绫乃喜欢的类型正相反。”
“绫乃还是喜欢那种有包容力的、可靠成熟型的男人啊——”
“喂!”
绫乃终于受不了了,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我又没有依靠过和麻——”
这时,二人诡笑起来,看来绫乃正中她们下怀。
由香里装得很天真的问道。
“啊?为什么你这时候会提到和麻呢?”
“我们不过是在拿你的父亲举例而已啊。”
“——!”
终于发现自己落入圈套的绫乃顿时面红耳赤。她愤怒的将地图当作球棒高高的举了起来。
“你……你们!”
但惨剧在即将发生的那一刻被制止了。从背后传来明朗的声音制止了绫乃继续行凶。
“早上好,神凪前辈!”
“啊?”
将挥起的地图重新抱回胸前,绫乃回头望去。只见自己昨天刚刚见过的少年,正满面微笑的注视着自己。
“——柊?”
柊太一郎,碰巧是现在话题的中心人物——不过,虽然刚被拒绝,但精神看上去却出奇的好。
“啊,我来拿吧,请给我。”
“啊?啊——”
还没弄清现状的绫乃将怀中的地图交给了太一郎,于是,少年也自然而然的和三人一同向前走去。
绫乃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一头雾水地注视着太一郎神采奕奕的身影。这时,只听见七濑在自己耳边低语道:
“喂,你真的拒绝他了?”
“嗯,很干脆啊。”
自己是很清楚地拒绝了,对方应该没有任何误解的余地,但不会就连那句抱歉,都被他曲解成其他意思了吧。
其实偶尔也会有这种人,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女孩的拒绝在他们看来是“没有正视自己的感情,觉得害羞。”
在遇到这种人的时候,绫乃一般是给予其头部物理性冲击,逼迫对方清醒过来,那么这次——
“哎哎,柊。”
绫乃还没付诸行动,由香里便抢先一步向太一郎搭话道。无论是他兴致盎然的语气还是闪着光芒的双眼,都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你还没放弃吗?”
“是的。”
少年依旧开朗而直接的回答。
“但已经被甩了啊。”
“还没有结束!”
真受不了。
“现在想想,对初次见面的人就突然说‘请成为我的恋人’,这样确实有失妥当,所以——”
说到这儿,太一郎将目光转向了绫乃。他的双眼清澈纯真,没有一丝阴霾。
“请先了解我!我是怎样的人,请前辈看清楚之后在回答!拜托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这光景和昨天一样——只是,绫乃没能像昨天一样想也不想就做出回答。
“那样的话我无法认输。”这就是太一郎的态度。
就算最终还是被拒绝,但他希望绫乃在认清自己是怎样的人之后,判断“自己还不够成为她的恋人”而拒绝,而不是像昨天那样机械性的拒绝。
“……”
太一郎低着头,抬起双眼小心窥视着绫乃的反应,目光中充满了不安。
在看到这双眼睛的同时,绫乃明白了,少年绝不是因为轻浮而随意地向自己告白。
就算受伤,就算被打击,但还是没有放弃,鼓起勇气再次站在了绫乃面前——绫乃明白了。
“那个……这让你很困扰吗?”
太一郎用和之前完全相反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果我很碍眼……如果你说我会让你觉得讨厌的话,那我绝不会再接近你。但是……”
但是,如果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希望——
他注视着三人,目光像是被遗弃的幼犬一样悲哀。这样一来,绫乃实在狠不下心一口回绝。
“嗯,那个……被你这样期待我是觉得有点困扰。”
绫乃为难地移开目光对少年说道。
“不过——我倒没觉得你很碍眼。”
虽然委婉,但这话还是允许了太一郎的接近。少年的眼中顿时闪烁起欢喜的光芒。
“谢谢你,神凪前辈。”
“……”
太一郎再次深深低下头。而他面前的绫乃则是以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微微的叹了口气。
走在通向教室的路上,由香里依旧兴趣不减,频繁的找太一郎聊天。
“不过要说起来,柊还真是有毅力呢,被绫乃咀嚼滞后还有勇气再次挑战,这样的人基本没有啊。”
撇了一眼把脸拉得老长的绫乃,由香里恶作剧地微笑起来。
“看吧,绫乃在面对男孩的时候,都冷淡得不得了。”
“……那还真是抱歉了。”
“你没有想过就算试了也没用吗?”
无视绫乃的不满,由香里继续专注于情报收集工作。太一郎或许也是想让绫乃能够认清自己的品性,所以诚实的回答道。
“我是想过,但这也能随便放弃的——而且,前辈也说过‘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我觉得,或许我会有那么一点希望吧……”
“哎呀哎呀——”
听了太一郎的告白,由香里笑了,笑容中带着极其危险的味道。
绫乃见状想要让她赶紧闭嘴,但这时由香里总会比她快上一步。她躲过绫乃伸过来的手,吐出了爆炸性的诡异话语。
“绫乃还真是罪孽深重,如果她能诚实地说‘我跟和麻是一对,所以放弃吧’的话,纯情少年也就不用这样迷惘了。”
“由香里!”
“啊……”
绫乃又气又羞,顿时满脸通红,而太一郎也惊愕的面色惨白。看着二人完全不同的两种反应,由香里悠然翘起了唇角。
“神凪前辈……那个和麻是……”
“只、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可别误会啊。不对,那个,你根本不用去介意啦。”
神色慌张的二人没有发现。
此刻只有七濑,像是有些无奈的注视着由香里脸上露出的、喜欢恶作剧的小恶魔般的可爱微笑。
放学后——太一郎瞒着绫乃,神神秘秘的将由香里叫了出去。
在人迹罕至的内庭,太一郎用一种认真到可怕的表情盯着由香里。
“篠宫前辈,那个……我有事想打听一下……”
“什么事,柊?”
与神情变得更为紧张的柊相反,由香里带着从容的微笑注视着他。
“那个,前辈早上说的那个叫和麻的人,和神凪前辈是什么关系?”
“是绫乃喜欢的人,不过看来还没有到恋人的程度。”
“——!”
听到这无情残酷的事实,太一郎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尝试着反驳道。
“但、但是,神凪前辈之前不是说‘只是普通朋友’……”
“因为绫乃也不够坦诚啊,不过旁人看来已经是一目了然了。和麻似乎也不讨厌绫乃。”
“……这、这样……啊……”
太一郎茫然的呢喃着。他用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湿润双眼注视着由香里,悲伤的问道。
“……他是怎样的人?既然能被神凪前辈喜欢,那他一定很帅吧?”
“嗯,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啊。”
由香里的语气中带着惋惜,说道。
“名字叫八神和麻,年龄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年龄大了不少啊。大学——不,应该已经毕业,工作了吧。”
“工作的话应该算是工作了,不过好像不是大学毕业,据说高中退学了。”
“高、高中退学——?”
太一郎皱起眉头重复着。虽然他也明白现在这个时代学历根本不代表什么,但一个人要是中途退学还是不由得让人对他抱有偏见。
“那个……他是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所以放弃学业了吗?”
“不是啊,听说是和他父亲吵架之后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和父亲吵架……”
太一郎的表情越发阴沉了。看来在少年心中,对于这个名叫八神和麻的人物的评价在迅速下滑。
“那么……这个人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好像是在绫乃家帮忙。”
“——哈?”
“告诉你哦,和麻和绫乃算是远亲,家族里的每个人之间都有很深的羁绊,而且族里的所有人都是从事同一种工作。其中,最厉害的是绫乃的父亲,和麻的工作也是托她父亲介绍来的。”
“这……这算什么啊!?”
太一郎喊了起来,激动的连敬语都忘了用。
“已经和自己的父亲吵架离家出走了,现在又死乞白赖的回家工作——这种家伙实在是太差劲了!”
“嗯——你这么说或许也没错吧。”
由香里装出沉痛的表情小声叹了口气。她垂下了头,一边还不忘将注意力都放在少年身上。
“为什么神凪前辈会喜欢这种家伙啊!”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
由香里摇了摇头,接着煽动少年。
“像绫乃这种什么方面都很能干的人,反而会喜欢那种没用的男人。不知道是保护欲在起作用呢,还是母性本能被唤醒了呢——”
“这怎么可能!”
太一郎出于愤慨,大喊道。
“为什么前辈这样的人会对那种垃圾死心塌地!?这太不正常了!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你也这么觉得?”
“当然啦!既然你们也是前辈的朋友,那为什么——啊……”
由于太过激动,太一郎将矛头转向了(看似)无视好友深陷不幸的由香里,随后,他终于缓过神来。
少年的脸羞得通红,啜嚅着。
“对、对不起……我说话太张狂了。”
“不要紧,别在意。”
由香里慈母般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因为担心绫乃才会这样说的,对吧?”
——如果绫乃此刻在现场的话,一定会不择手段逼迫由香里闭嘴吧。就算是七濑,说不定也会忍不住制止她。
但现在这里只有由香里和太一郎两个人。因为没有任何人的阻碍,由香里的恶作剧便像冲出轨道的列车般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也是,在她介绍和麻的时候就很担心,绫乃是不是在被他玩弄呢。”
“玩弄!?”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立刻低了下去。由香里将小恶魔般的微笑藏在沉痛的面具下,唆使少年继续妄想。
“不管绫乃嘴上说什么,总之她对和麻是死心塌地的——如果对方要求什么的话她也是不会抵抗的吧……”
“这……这不可以!!”
太一郎攥紧拳头大喊道,这简直是来自灵魂的呐喊。
“不可以!我绝不允许!前辈决不能被那种废物给玷污了!”
“是啊,柊!”
双手握住太一郎的拳头,由香里用恳切的目光拜托他道。
“让绫乃清醒一下吧!现在只能靠你!拜托了!”
“是,交给我吧!”
用力点了点头,太一郎宣誓一般说完便跑开了。由香里在他的背后挥了挥手看着他离开,随后低语道。
“那两个人都不够坦白——如果不这样动摇他们一下的话,看来不管多久都不会有进展啦——”
真是头疼——她叹了口气,仿佛这计划是出自她的善意。
而那片隐藏在无邪笑容背后的真心,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能懂。
“今天你得认真干活,和麻!”
“嗯——啊啊——”
绫乃板起脸逼了过来,而和麻还是软绵绵地回答。
这种怎么看都是一副“我没干劲”的态度,惹怒了一脸严肃的绫乃。
“‘啊啊’什么啊!你是拿了钱干活的,你有这种自觉吗!?”
“无所谓吧,反正你一个人就能收拾,我什么都不干也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这已经是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一幕了。
不管什么工作都全力以赴的绫乃——
以及,虎视眈眈瞄准了每个偷懒机会的和麻——
在这完全相反的二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点。就算是在前往工作场所的途中,他们还是毫不厌倦的持续着争执。
但,这次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因为登场人物多了一个。
(这、这男人果然差劲透顶……)
一边偷偷跟在二人身后,太一郎一边在心中呻吟着。
二人的对话时不时的传来,虽然不可能完全听见,但光凭这几个片断就已经足够让他认识到由香里的话是正确的。
(神凪前辈在被那个废柴男利用!我得想办法——)
“让绫乃清醒过来!”
由香里的话在耳边响起。这么说来,自己会在这里偶然遇见二人,也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使命感油然而生,太一郎坚定的迈出了脚步。
“等等!”
对话被从背后传来的充满敌意的声音所打断,和麻和绫乃同时回过头去。在认出表情阴郁睥睨着这边的太一郎时,绫乃不禁瞪大了眼睛。
“柊……?”
“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