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就这样啰,我家在这个方向。所以,明天学校再见喔!』
昨天道别时,弓冢确实是这么说的。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个笑脸绝对不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该有的。
「弓冢同学今天没来」
讲台上的老师,只是把她登记为缺席。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上课。
可是,我看过昨天弓冢的那个笑容。
用那种笑容说再见的人会离家出走,实在太不可思议。
所以,在第一节课即将结束时,自己举起了手。
「老师。」
「怎么了远野,有什么疑问吗?」
「是的。听说我们班上有人离家出走,是真的吗?」
突然,班上的空气,好像凝固了。
老师停顿了一阵子后,语带艰难的开口。
「的确,我们从弓冢五月的双亲那里,收到了那样的消息。听说她从昨天晚上出门后就没回家,所以才来拜托学校一起寻找她的。」
说完,老师宣布下课。
一下子,整间教室开始骚动起来。
不知怎地,我有不好的预感。
很痛苦。身体就像跟椅子绑在一起般的动弹不得。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希望弓冢不会有事。
压在身上的紧张感,就算到了午餐时间,也没有好转。
不过班上的同学,似乎都已经能够将这件事暂时抛开。
弓冢五月离家出走的事,确实有造成震撼。
然而对他们而言,这个却也不是能一直维持下去的话题。
教室就和往常一样。
感觉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为了同学的行踪不明紧张。
现在走到身边的有彦也是不,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在关心。
「喂,远野,去吃午餐吧。」
「不用了。总觉得没有那个心情。」
「嗯算了,这也没办法。你本来就会对这种跟自己无关的事特别在意。」
拍拍我的肩膀,他走出教室。
「」
跟自己无关的事吗?
有彦说的话,刺痛着心灵。
可是,这也没办法。
有时候,就算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一定会认同自己的想法。
在那之后。
正打算趴在桌上睡一觉时,熟悉的温和嗓音传进了耳里。
「咦?今天没有跟干学弟在一起啊?」
「学姊,怎么了?又跑来我们教室。」
学姊晃了晃手上的便当。
「本来是想跟你们一起吃午餐的远野学弟,你不吃啊?」
充满关心的视线,直射在我的脸上。
「不,并不是不吃只是现在没有食欲。」
「嗯?身体状况不好吗?」
「可以这么说吧。没关系,学姊就先去食堂吧。有彦应该在那里。」
她偏着头,似乎思考着什么。
「真是的,远野学弟你很没精神耶。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不吃午餐的话,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喔。」
「是这样没错。」
可是,没有食欲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
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那我就带你去一个能平静下来的地方好了。本来是秘密的,不过就特别告诉远野同学吧。」
抓住手,学姊硬是把我从椅子上拖起来。
雪儿学姊带我到了一间位于校舍边缘,人迹罕至的教室里。
「咦这里是和室啊。」
「嗯。这里平常不会有人,所以心情很容易就能平静下来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学姊,这间教室不是锁着的吗?」
眼前的教室门把,的确是无法转动的。
「对。因为只有茶道部的人才有钥匙,所以一般学生是进不来的。」
说着,学姊从口袋中拿出钥匙,打开门。
「咦?原来学姊是茶道部的啊?」
「没错。可是说起来,茶道部的社员也就只有我一个呢!」
学姊〝呵呵呵〞的笑着,拉着我走到和室里面。
和室里,是几乎让人以为不是置身学校的,特别空间。
榻榻米的触感,从窗帘边射进的阳光似乎都能让人平静下来。
「刚才我也说过了,茶道部的社员只有我一个。多亏了这点,所以无论是放学或者下课,我都能够像这样子自由使用呢。来,这个给你坐。」
学姊笑着放好坐垫。
「我去泡茶,远野学弟你就先在那边等一下吧。」
学姊如行云流水般的整理茶具。
虽然不怎么好意思,但我也只能乖乖坐好。
「」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和室有着魔力的关系。
有关弓冢的事,刚刚明明还在脑中漩涡般转着,现在却可以慢慢的冷静下来了。
「来,让你久等了。那我们吃午餐吧!其实阿,我本来就有事情想问你,能来这里谈也正合我意呢。」
「嗯。有事情吗?」
疑惑着,将学姊递来的茶送入口中。
虽然跟自己无关,不过有间家可是茶道界中有名的一家。可能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关系,只要是在和室,心情就会比较安定。
学姊则是面带困扰的看向这边。
「学姊,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大事?」
「咦?啊,那个,只是稍微吓到了而已啦,想不到远野学弟能这么快就平静下来。」
「这样啊?因为我家本来就很严,对于这种在和室正襟危坐的事情早就习惯了而已。对了学姊,妳不是有事要说吗?」
雪儿学姊一副猛然想起的样子。
「喔,对了。其实我想要说的,是昨天话题的延续。」
「昨天的话题,是指我家里的事?」
她点点头。
「如果远野学弟不讨厌的话,我还想继续听。昨天只说到一半而已。」
「说讨厌是不会,可是那很无聊喔。听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无聊也没关系啊。我只是想听一听而已。」
叹了口气。
「学姊,妳好奇心很强喔。」
「说的也是呢。」
她轻轻一笑。
「那么远野学弟,你先前说过你要〝搬回自己原本的家〞,是怎么一回事啊?」
学姊一脸期待的说出问题。
算了,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而言,昨天的对谈一定很难了解吧。
「关于这个啊。总之,我可以说是是被断绝父子关系的人。」
喝口茶,继续说明。
「九岁的时候,我被卷入一场交通事故,受了很严重的伤。后来伤是治好了,可是身体却变的很糟,动不动就贫血,吃的东西也常常吐的一乾二净。所以为了养生,我就被送到有间亲戚家去了。」
「嗯也就是说姓有间的家人,是从远野学弟九岁的时候开始扶养你的,对不对?」
理解的很清楚嘛。
「是啊。因为之前就被父亲讨厌的关系,被送到有间家时,我就知道我再也回不了自己的家也就是远野家的庄园。所以对当时的我而言,我已经是有间家的小孩了。」
本来是应该就这样持续下去的。我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有转机。
「可是,后来我父亲死了。」
学姊点点头,神情专注。
「父亲死了以后,留在庄园的就只剩下妹妹一个人。因为担心她,所以我才决定回庄园去的。」
以上,是远野志贵的家庭报告。
雪儿学姊只是无言的点着头。
「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嗯?请吧。只要我知道,会尽量回答妳的。」
学姊眼镜后的双眼,透露着一股认真。
「那我就问了。远野同学,是不是很讨厌之前的那个家庭呢?」
之前的家庭是指有间家吧。
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母亲。
没有看过的建筑物。
当时,的确是很害怕。
可是,相处久了以后,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我喜欢他们。对于不在意我们之间有没有血缘,彻底把我当家人般对待的他们,我真的很感谢。可是就是因为如此」
因为这些人是真心的爱着自己。
所以,不想给他们增加麻烦。
因为这样,必须尽可能早一点就算早一天也好,必须赶快回到自己真正的家族里。
这种念头,从小时候就一直存在。
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这样子发誓了
「这样说吧。的确跟有彦说的一样,我对有间家一点不满都没有。他们很善良,我也会响应他们的感情就这样像演家族戏一样的生活着,我们双方都不会难过。」
不,应该说很快乐吧。
甚至可以说,在有间家的家庭生活,是近乎完美的。
「可是,毕竟还是不行,对不对?」
看来,学姊似乎了解了。
「对。无论生活的多快乐,我就是没办法跨过那条线。在心理深处,我还是认为他们不是我真正的家族,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就算想要忽视,这个想法依旧挥之不去就像诅咒一样。所以,无论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把他们当真正的家人看。」
学姊沉默了。
移开视线,很抱歉似的缩着肩。
「妳看,真的很无聊对不对?所以我说可能只是浪费时间啊。」
「不,没有那种事。刚才我所听到的,是很有意义的谈话喔。」
说着,学姊开始吃起自己的便当。
就像模仿一样,这边也开始把之前买的面包放进嘴里。
或许是和学姊交谈过的关系,多少恢复了一点食欲。
虽然说,最后自己还是连半个面包都没吃完。
「那么远野学弟。你是不是在烦恼什么事情啊?」
「咦?怎么突然讲起这个我没有在烦恼什么啦。」
学姊皱起两片细眉。
「嗯那么只是单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而没食欲吗?」
然后,紧盯着我的脸看。
怎么说真是很深沉的眼神阿。
让被看的人不由自主的就要开口。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啦学姊,妳对最近的杀人魔事件,有什么看法?」
直接说班上有人离家出走似乎太过直接,结果先出口的反而是这个问题。
「杀人魔事件,是指最近那个吸血鬼的事吧?」
「嗯,听说已经有八位受害者了。因为我最近没什么看新闻所以不太知道,学姊妳应该知道一些吧?」
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学姊好像轻轻震了一下。
「学姊?」
「嗯?没有啦,只是对吸血鬼这个单字稍微有点敏感而已嗯,大家都知道的部分我也知道喔。不过更详细的,我就不清楚了呢。」
「这样子啊。不过这个杀人魔,好像是个会吸走被害者血液的家伙呢。虽然很奇怪,不过那会不会有什么意义啊?」
「这个嘛,这种人的想法本来就很难理解啊。可是远野学弟,你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用吸血鬼来称呼他呢?」
「?」
学姊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被害者血液都被吸干了吗?做出这种行为的人,被加上吸血鬼这种称呼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听着这边的回答,她突然露出笑容,又提了一个奇怪问题。
「远野学弟,你知道吸血鬼的传说吧?」
「吸血鬼的传说是指被吸血鬼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吸血鬼的事吗?」
「是阿。你看,那不是应该没有尸体吗?远野学弟,如果犯人是吸血鬼,就应该不会有尸体留下来才对喔。」
「原来如此,是这样没错不过学姊,妳很清楚嘛。难道妳相信有吸血鬼吗?」
「才不会有那种事呢。因为只要有留下尸体,就不是吸血鬼做的啊。」
她摀着嘴轻轻笑着。
「可是远野学弟,如果换个想法呢?被发现的尸体,其实是没有成功变成吸血鬼的。如果我们把人分成可以变吸血鬼的、和不能变吸血鬼的两种,能变的人被吸血鬼攻击以后,就不会发现尸体,现在说不定还在哪里活着。至于不能变的,就会那样子直接死掉,然后被别人发现。你看,这不就说的通了?」
「」
学姊脸上的,还是刚才那副笑脸。
可是现在看着她,明明知道这可能只是个玩笑可是,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然后,学姊拍了拍我的肩膀。
「哎呀,不要紧张,只是说笑而已嘛。如果真的有那种事,一定会造成恐慌的啦。我不太喜欢听一些恐怖的话,以后记得不要问我一些类似这种的事情喔。」
「明明是学姊自己要说的吧?」
「呵呵呵,因为我虽然不喜欢听,可是却喜欢吓远野学弟阿。」
「」
我是不是该恨眼前这个人啊?
「可是远野学弟,虽然刚刚的是说笑,可是最近的夜晚是真的很危险呢。就算远野同学是男生,也不要随便走出去去比较好喔。」
实在是分不清楚到哪里为止是认真的,学姊满脸笑容的说着。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收一收,我们准备离开啰!」
被学姊催促着,我们离开了茶道室。
午休结束后,第五节课就开始了。
不过对于古文课的内容,我实在是不怎么听的下去。
『就这样啰,我家在这个方向』
弓冢
『所以,明天学校再见喔!』
离别的时候,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会说这种话的她,绝对不会就这样离家出走。
「」
有很不详的预感。
暗夜中徘徊的杀人魔。
学姊说过的,不要随便在晚上出门。
「!」
脑中回忆的画面,慢慢转为一片血红。
然后。
慢慢转变成,弓冢五月浑身染血的姿态
「唔、啊!」
突然发作了。
视线开始发白,平衡感也越来越奇怪。
「」
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
好像后脑被钝器用力敲过,意识瞬间模糊起来。
「糟糟糕」
这个感觉,很熟悉。
突发性的晕眩,是贫血的前兆。
再一下子,脑血管中的血液开始凝结,眼前就会是一片黑暗。
要举例的话,就像是脑部把黑暗用力挤进眼球的感觉。
「唔」
真糟糕在上课途中发作,这种事明明已经很久没发生了
突然想起,刚才的一片血红。
好深的红色。
会在这种时候发作,或许是因为像鲜血般赤红的弓冢影像,实在太过鲜明的关系吧
身体开始摇晃。
在逐渐黑暗的视线中,我只能尝试着要抓住桌子之类的东西。
可是,一切都没有用。
指尖使不上力。
接下来,就是垂直倒向地板而已
『当我又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喔!』
很奇怪,在这种时候,脑中却突然想起弓冢说过的话。
可是那种愿望,实在是不可能。
因为我根本不是妳所想象的那种,什么都做得到的人啊
「真抱歉,有彦每次都麻烦你。」
时间是晚上七点,天色早已昏暗。
有彦半扶着我,慢慢朝校门前进。
「好啦好啦,反正我对你动不动就倒地的事情早就习惯啦。真是的,我在教室一直等,想不到你竟然在保健室一直睡到学校关门,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你在说什么啊?过来叫我不就好了吗?根本就没人叫你等到这么晚吧!」
「吵死啦!如果随便把你这个病人吵起来,天知道你会不会又直接倒地。好了,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了吧?真是的,赶快回家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放开撑住身体的手,有彦独自前进。
算了,这本来就是他表达关心的方法。
那时候。
我因为贫血倒地,被送到保健室休息。
原本是认为休息一阵子就好,想不到就这样一直睡到了学校关门前,才被有彦的拳头叫醒。
所以才会像这样,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移动。
「喂,远野,你还在干嘛?赶快啦!」
「好啦,这就过去。」
摇了摇还有点晕眩的头,跟在有彦后面。
在校门前,他转头看向我。
「好了,接下来自己一个人走,应该没问题吧?那,就明天学校见啦。」
「谢了,每次都麻烦你,真是抱歉。」
「别介意,以后一定会让你还我好几百倍的。」
他咧开嘴,发出招牌式的宏亮笑声。
这边只能一边苦笑着,一边往家的方向前进。
走到了学校边的十字路口。
虽然才晚上七点,路上却没什么人。
是因为连续杀人事件的关系,让晚上出门的人大幅减低了吧。
像现在眼前所见的,就只有一个在远方漫步的女性背影。
「嗯?是金发呢。」
在远方漫步的女性,似乎是个外国人。
那头在远处也十分明显的金发,随着走路动作左右摇晃。
眼光,被强烈的吸引。
就算只看到这样,也能判断她一定是个美人。
咚!
「咦?怎么」
突然,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
喉咙干渴的难受。
身体发冷,汗水开始流出。
咚!
「唔啊」
脑部强烈的刺痛。
和先前的贫血不同,意识没有模糊,反而更加清楚。
咚!
「怎么会」
喉咙彷佛要烧起来。
那个背影。
只是看着金发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头就刺痛得厉害。
不断的喘气。
思考,没有办法。
要追上去就这样子追上去到她的后面,然后
「然然后?」
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金发女走进了繁华街,在林立的大楼群中,消**影。
「必须追上去」
没有任何理由,这个想法直接冒了出来。
双脚往繁华街移动。
不过,在那之前。
「!」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
在视界的一角,看到了弓冢五月的身影。
「弓冢?」
意识突然清醒了。
弓冢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确实是她。
是在街上走吧?
「都这种时间了,为什么还在外面?」
无论是离家出走还是行踪不明,一个女孩子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实在太危险了。
脚步一转,往她的方向追去。
弓冢踩着摇摇晃晃的脚步,在人群中移动。
太远了,看不清楚。
虽然有看错的可能,总之要先让她停下来。
「等一下,弓冢!」
鼓起力气大喊。
「?」
似乎是听到了,她稍微回过头。
是她。
那个熟悉的脸,绝对不会错。
走在前面的少女确实是弓冢五月,而她的脸上也没有害怕之类的表情。
可是,看到她面孔的瞬间,却感觉到一股恶寒。
心脏的跳动加快了。
后脑开始变重,喉咙也越来越干燥。
脑部出现刺痛就跟刚才见到那名金发女时的感觉一样。
「到底怎么了好像,很奇怪。」
身体很热。
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样昏沉。
就在这时,弓冢又踏出了脚步。
「不等一等,弓冢!」
一边跑步,一边大喊。
弓冢没有回头,摇摇晃晃的走着。
「真是弓冢!妳听到了吗!」
全力鞭策自己燥热的身体。
然而,却怎么样都追不上她。
不管怎么跑,都追不上摇晃走着的她。
「怎么可能」
真的,很奇怪。
虽然知道如此,却分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用尽全力继续跑步而已。
不知道跑了多久。
突然。
弓冢的背影消失了。
刚刚还在眼前的,虽然追不到,但一直在视线中的背影,不见了。
「可恶到底是怎么回事」
停下来,调整呼吸。
胸口急速的上下起伏。
虽然一直没有注意,不过似乎跑了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几点」
双手撑在膝上,看向附近的橱窗。
时间指向午夜十二点。
「怎么可能我跑了那么久吗?」
虽然不这么觉得,可是时钟是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四周繁华街的商店,大部分也都关上了门。
「回去吧」
虽然很在意弓冢,可是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追了将近四个小时,呼喊了好几十次,却完全不理我她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走回庄园。
走了一段路之后,人影就几乎不见了。
先前繁华街那里多少还有一些,通往庄园的道路上则是完全没有。
「」
〝杀人魔〞这个字眼在脑中响起。
午夜十二点。
独自走在街上的自己,对杀人魔而言说不定是个相当明显的猎物。
「!」
有声音。
从建筑物内侧,传出了什么声音。
人倒地的声音大概是那种感觉。
「从这条小巷子里出来的?」
记得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那,又怎么会有这种声音?
声音只有一次。
剩下的,只有令人颤栗的,安静。
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是在巷子深处,有谁倒地了吗?
还是风把什么东西吹倒了?
无论是什么,不走进巷子,似乎是最聪明的选择。
但是。
是刚才不断找她所引发的错觉吗?
总觉得,弓冢似乎在里面。
周围半个人都没有。
如果遇到危险,所能寄托的,只有早上从琥珀那里拿到的刀子。
可是,我还是不能无视自己的感觉。
脑子很清醒。
对于在有杀人魔徘徊的夜晚,走进一条发出怪声的死胡同有多危险,自己也很清楚。
可是不管怎样,我都忘不了弓冢昨天的美丽笑容。
弓冢可能不在。
可是如果她在里面,而我竟然这样子走过
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好。」
将手伸进口袋,感觉刀柄的坚硬触感。
虽然可能没有使用的机会,至少在知道有武器后,自己会稍微安心一点。
而且不管怎么说,远野志贵还有这双〝眼〞在。
老师说过不能随便使用,但是对方是杀人魔,应该可以原谅吧。
「声音,是从这边来的吧。」
觉悟,已经做好了。
无论等在眼前的是什么,我会面对它的。
咚。
心脏的脉动,渐渐加快。
巷子里很安静。
声音,的确是从深处的小广场里传来的。
咚。
后颈部,有点痛。
可能是因为极度紧张而痉孪了吧,那种疼痛,就像脊椎要从背后直接飞出来似的。
咚。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吧。
明明什么都没想,却一直觉得危险。
咚。
不要去。
不要往前走。
如果去了,一定无法回来。
咚。
可是,已经太晚了。
走过巷子,我踏进死胡同最后的广场。
「咕!」
并不是自己想发出这种声音。只是除了这个,发不出别的。
广场里,是一面赤红色的世界。
手、足,就像垃圾一样散乱着。
那些,并非是猫或狗的。
从断面可以清楚看到断骨、碎肉、和暗红色的鲜血。
那些,是人类的手脚。
地面、墙壁都沾染了大片红色血液。
窜进鼻子的沉重味道。
彷佛雾气般围绕身体的浓烈血腥。
脸、脸、无数的脸。
从脖子根部被切断,仍然维持痛苦表情的脸。
像木乃伊一样干瘪,垂直切成两半的脸。
两眼被剜出,是男是女都完全分不清楚的脸。
「」
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旁观着他们的亡骸。
不,那个已经不能称为尸体了。
用〝对象〞来形容,可能会稍微接近一点吧。
尸体,有四个。
无论是哪个,都像是吃剩的残渣般散乱。
「啊啊」
愕然看着眼前的尸体之海。
颈后不住刺痛,喉咙干渴,让呼吸就像火焰般炙热。
指尖震动着,发不出声音的嘴唇,歪曲成奇怪形状。
这个是什么?
现在展现在眼前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好红」
对。
就像将醒时,日光照进眼睛的那种,充满攻击性的红色
只是呆呆站着。
没有发出悲鸣,也不觉得恐怖。
只是,像看电影中的一幕一样,忘我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因为
如果不那样维持冷静的话,眼前的一切,会立刻把自己的理智逼入崩溃边缘。
突然,墙边的尸体动了。
不,不对。
那个并不是尸体。
跟散乱在地面的手足不同。
那是拥有完整四肢的,活着的人。
「啊」
看到了,很令人意外的东西。
跟知道有人活着的喜悦比起来,在这种情形中看到有活人,反而有种异常的不自然。
可是,既然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应该,过去帮助他
「那个你还活着?」
维持着麻痹的感情,慢慢走近对方。
对方缓慢的爬起。
然后,从地上那尸体之海中站起的〝他〞,对我抬起了脸。
那个干瘪的,带着血的,像殭尸一样的脸。
「啊───!」
反射性的向后逃。
可是跟那样的我比起来,殭尸的动作要快上好几倍。
发出奇异的,像风吹过洞般的咻咻声,他抓上我的身体。
咻、咻。
令人讨厌的声音,突然到了眼前。
在他喉咙上的,恶心、巨大的洞,随着挣扎不住扭曲。
「哇、啊」
干瘪的脸、干瘪的手,带着巨力重压过来。
只剩下骨头和皮的声带,随着令人颤栗的咻咻声震动着。
「哇啊啊啊啊啊!」
只能够,拼命的将他推开。
可是,没有办法。
他的手指,抓上了肩膀。
「唔!」
疼痛几乎让身体跳起来。
他的手指,就像锐利的尖刺一般。
所造成的,是几乎连神经都被一并拔起的巨痛───
「啊、啊啊、啊───!」
强烈的痛楚,让喉咙发不出别的声音。
努力想推开他,但是力量差距过大,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殭尸的嘴打开了。
足以一口咬碎肩膀的大嘴,彷佛嘶吼着不想死一般,靠近我的脸。
「不───」
不要,但没有用。
只剩下骨头和皮的他,正要这样子一口咬下却突然,崩落了。
「咦?」
巨大的力量,消失了。
本来只剩下骨头和皮的他,消失了。
散落着。
像恶梦一般,成为飞灰,散落一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唔!」
肩膀传来剧痛。
刚才被抓上的部分,正在流血。
这个痛楚,毫无疑问是现实。
好恐怖的恶梦。
这种事明明只应该在恶梦里出现的事,却,不是梦。
「远野同学,继续待在那里很危险喔。」
「!」
背后传来声音。
僵硬的,转回身。
在先前进来的巷子口弓冢五月,正站在那里。
「弓、冢?」
「晚安。会在这里相见,还真是奇遇呢。」
就像在路边偶然遇见一般,她轻松地说着。
「弓冢,妳现在这种时间,妳在做什么?」
「我只是单纯在散步而已喔。倒是远野同学,你在那里做什么?杀了那么多人,不是很不应该的事吗?」
弓冢淡淡地笑着。
「妳说我杀人咦?」
稍微看一下周围。
然后,终于想起自己是身在一个什么样的惨状里。
在一片血海中。
远野志贵,就像个杀人犯一样,呆呆的站着。
「不,不是,这不是我做的!」
「可是看起来不像耶。大家都死了,只有远野同学一个人活着,怎么看都觉得是远野同学做的呢。」
「这怎么可能!我自己先前才被这家伙袭击过!」
指向刚才攻击自己的怪物。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骨头也好,肉块也好,什么都没剩下就如同灰尘一般,随风而逝。
「啊」
倒吸了一口气。
弓冢笑着,嘴角弯成弧形,露出可爱的酒窝。
「不、不对这些,并不是我做的」
头脑麻痹了,只说得出这种话。
不过,我很清楚。
只是,虽然脑子知道哪里有问题,却因为过度惊慌,什么都说不出口。
例如说,离家出走的弓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例如说,明明看到了这种惨状,为什么弓冢还能笑的那么轻松。
「弓冢,我」
「嗯,其实我知道喔。远野同学只是出来觅食而已吧?刚刚欺负你真是抱歉,因为我还没习惯做这种事,不像远野同学一样自然嘛。」
她还是一样,开心的笑着。
那个笑容,在眼前的惨状之下,令人毛骨悚然。
弓冢若无其事的站在巷口,双手不自然的摆在身后。
就像,在偷偷藏着什么。
注意看的话。
在她的手肘边缘,似乎沾染了一点红色的东西。
「弓冢,妳」
「怎么了?远野同学,你脸色好奇怪喔。」
她一样,淡淡的笑着。
「」
不对。
她,跟那个弓冢五月,不一样。
「弓冢妳的手,为什么要藏在后面?」
「啊,果然被发现了吗?远野同学的观察力一直都很敏锐呢。我啊,从以前开始就很羡慕你这一点喔,志贵。」
〝志贵〞两个字的发音,被特别加强。
然后,弓冢将两手伸向前。
那是染成一片血红的双手。
尚未完全干涸的鲜血,顺着手指滴下,发出令人心寒的滴答声。
似乎在,夸耀那个一般。
弓冢五月的嘴角,笑得更开了。
「弓冢,妳的手」
「嗯。是我杀了那些人的。」
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欢喜。
「什么」
「嗯,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喔。我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些人而杀他们的,而是因为我需要他们的血才能生存,不得已才杀人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弓冢说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懂。
「妳杀了他们弓冢,真的吗?」
「就算我说是谎话,你也不会相信吧?还是说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做不出〝这种事〞?」
真是不敢相信。
虽然这么说,可是她说的确实不是假话。
眼前的惨状全都是,弓冢五月做出来的。
「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
「嗯?这才不是过分的事呢。刚才不是说过了,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们而杀人的。志贵,你知道吗?为了生存而杀害其它生命,并不是不好的事喔。」
「妳在说什么不管是什么理由,杀人就是不对啊!」
「才没有那种事呢。阿,如果说不对的事,好像有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