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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之茧(2 / 2)

并没有什么理由要去到那里。

只是想确认在我心中存在的界限,而向着黑暗的幕布深处走去。

中庭里什么也没有。

八年前,在这里被杀死的某人的尸体,不可能存在。

八年前,在这里被杀死的某人的血痕,也不可能存在。

“…………”

只是,这一瞬间的幻想。

炎热的夏日

我确实,曾在这里漠不关心地眺望着满身是血的自己。

“……呼。在这里有什么人被杀是毫无疑问的吗。”

当时,被杀的是我还是那家伙,我并不清楚。

哪一个是养子。

哪一个又是日记中记载的怪物。

“……按常理推断的话,应该是我在这里把他杀死了才对。”

“不是的。在这里被杀死的是志贵少爷,你才对。”

“——————!?”

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翡翠已经站在那里了。

“翡翠。已经醒来了吗。……那个,不要紧了。你也别勉强自己,不是还很累吗……?”

“志贵少爷才是,请不要这么勉强自己。再怎么补充体力,失掉的量还是压倒性的多。”

翡翠来到我的面前。

“啊……”

……咚咚,心脏被注入了活力。

翡翠仅仅是靠近我而已,身体的活力却真的涌现出来。

“好厉害啊,身上暖暖的。……嗯,是翡翠的温暖传过来。

不过,翡翠。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在这里被杀的人是我,那么翡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吗。”

“———是。我看到了志贵少爷被杀死。你就在这里,被四季杀死了。……并不是**或灵魂而已,真真正

正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杀死了。”

翡翠的声音颤抖起来。

那并不是出于恐怖,而是对杀死我的人所怀有的怒意。

“……等一下,翡翠。在这里被杀死的是七夜家的养子吧。那么,被杀的应该是那家伙才对啊。”

“不。被杀死的人就是你,志贵少爷。”

翡翠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啊啊,原来如此。

那么,果然———

“———是吗。那个养子,果然是我啊。”

“……是。志贵少爷是名为七夜的家族的继承人。槙久老爷,把七夜家唯一生存下来的你收为了养子。

……你的名字是志贵———和远野槙久的儿子远野四季的名字有着相同的发音,这个偶然十分有趣的缘

故。”

“同样的———名字?”

“是。所以志贵少爷会感到混乱也是当然的。并且志贵少爷和我们不一样,是作为真正的家人被带来远野家

的。”

“——————”

说不出话来。

……那种事情,到了现在已经算不上冲击了。

我从最初就和父亲合不来,回到这幢宅邸也总感觉到违和感。

所以,那种———

那种———

那种,事情———

即使全部是谎言,我———

“……非常抱歉。、尽是说一些会让志贵少爷伤心的话。”

“不,没什么。我也没有感到伤心。”

———我想,自己说的,是谎言。

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胸前有着空洞一般的间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很奇怪啊。远野家的人全都有着奇特的力量不是吗?

那家伙……四季要是吸血鬼的话,我又怎么样呢。

虽然程度比不上那家伙,但是我也有着奇特的眼睛。”

“……具体的情况我知道的也不详细。只是秋叶小姐曾经说过,志贵少爷与我和姐姐一样,是与远野家这种

‘混血’敌对的家族。

……我们所有的只是通过体液交换来感应对方的能力而已,但是七夜一族拥有的是名为‘退魔’的攻击性

能力。”

……原来如此。

确实我的眼睛,并不是像翡翠一样活人的能力,而是去杀人的力量。

“……是吗。不过,那样一来为什么父亲要把我收作养子呢。将自己的敌人收为养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志贵少爷是退魔一族中最为特殊的七夜之血的继承人。

浅神,巫净,两仪,七夜。

这四个家族被认为是‘混血’一族的天敌。

我想槙久老爷是为了将其中之一罗致远野家,作为一种力量来使用,才会收养志贵少爷的吧。”

“……所以说。为什么要把敌对的人,收为养子呢。”

“那是……据说在七夜家中,只剩下志贵少爷一个人的缘故。”

“……啊啊,是这样啊。”

十年前。

隐蔽在山间一般的古老和风建筑。

被黑暗的森林所围绕,连历史的流动都弃之不理的世界。

……回忆不起来了。

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琉璃一般的苍月。

以及黑暗森林的广场上七零八落的人,和酷似远野槙久的人影而已。

“———哈啊。”

事到如今。

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全都无所谓了。

“……那么。我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四季那家伙杀死了。那么,为什么我还会以远野志贵的立场活下来呢。我,

对于这一点始终不明白。”

“……是。确实志贵少爷被四季贯穿了胸口,处于濒死的状态。但是之后志贵少爷奇迹般地留下了一条命。

由于志贵少爷,被槙久老爷处罚的四季也留下了一条命。

由于没有人死去,事情本应告终了。但是四季的身体已经无法在人前露面了。”

“是吗,这样一来就有为远野四季找一个替身的必要了。远野槙久毕竟身为一大企业的顶尖人物呢。儿子突

然死亡这种事情是不好去解释的。”

“……是。槙久老爷将事件处理为七夜家的养子死于交通事故,而志贵少爷则作为远野志贵来对待。……一

切只是,为了保住远野家的体面而已。”

“……呼。原来如此,很像那个父亲做出来的事情。”

啊啊,这样一来所有的榫头都接合了。

纵然被称为远野志贵,我也并不是远野家的人。继承远野之血的人,除了秋叶以外就没有了。

所以父亲才会把我寄养在有间家,做出一个长子健在,却由于身体关系无法继承家业的立场来。

“志贵少爷———我。”

“……够了。至今为止一直毫不知情真是对不住,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和我平等地对话就足够了。翡翠不是

和我相似的人吗。”

“不,我和志贵少爷或姐姐相比,没有尝过任何痛苦……!

槙久老爷去世以后,秋叶小姐维护了我们的立场。

所以,只有我安稳地,一无所知地活到了现在……!”

“等一下,翡翠。

秋叶———那个,知道我不是她真正的哥哥吗……?”

“……是。似乎是在志贵少爷被寄养到有间家时,从槙久老爷的口中知道的。

但是,对于秋叶小姐来说,就只有志贵少爷一个哥哥而已。

……槙久老爷每天都在命令秋叶小姐忘掉志贵少爷。

但是,秋叶小姐一次都没有点过头。无论受到多么严厉的斥责,秋叶小姐都在等着志贵少爷。

……如果知道真相的话,志贵少爷一定会离开远野家的。所以绝对不要把真实告诉志贵少爷。秋叶小姐为

了这个要求甚至向我们低了头。

我也好姐姐也好,被秋叶小姐帮助了不知多少次。姐姐是槙久老爷的贴身佣人,根本不被允许离开槙久老

爷的房间。厌恶这种行为,让姐姐获得自由的人就是秋叶小姐。

所以———既然秋叶小姐是这么希望的话,我和姐姐也就说了谎话。其实我们也和秋叶小姐一样,期待着

志贵少爷的归来。”

“……翡翠。”

“所以,志贵少爷,请千万不要记恨秋叶小姐。秋叶小姐比任何人都重视志贵少爷。”

“……啊啊,我知道的。我没有记恨秋叶的理由。要说应该被记恨的,应该是我才对。翡翠和秋叶明明这么

痛苦,我却一个人轻轻松松地生活着。”

“…………”

所以,我感谢秋叶。

那家伙明明没有必要把我这样的人唤回宅邸的,不只如此,她还一直把我当作哥哥。

……所以,我也要坚持到底。

如果秋叶把远野志贵称为哥哥的话,我也就不知道七夜志贵这个名字。

我就这样,作为那家伙的哥哥,作为远野志贵一直生活下去———

“呜———!”

“志贵少爷!?”

翡翠跑到我的身边。

我放开满脸不安,搀扶着我的翡翠的手,做了一个深呼吸。

“……真不好意思啊。难得翡翠已经帮助过我,现在又头痛起来了。”

“———志贵少爷。你体力衰弱的原因是八年前的事件。那时,夺取志贵少爷生命的四季,使用了你的生命

才会活下来。

所以———志贵少爷才会衰弱起来,和叫四季的那个人,连意识也混同起来。”

“……原来如此。也就是这么回事吗。

我的身体,只要不把那家伙———名为四季的杀人鬼解决掉的话,就不会回复是吧。”

“……是。我想四季是憎恨着志贵少爷的。所以才会一点一点地夺取志贵少爷的体力,侵犯志贵少爷的心灵,

以折磨志贵少爷为乐。”

翡翠依然怒形于色。

“憎恨着我,吗。……不明白啊。杀死我的人不就是他吗。要是说我恨着四季还有情可原,但是四季恨我可

就不对劲了。”

“不。对于四季来说,志贵少爷正是杀死自己的人。因为志贵少爷,让名为远野四季的人消失了。”

“……?我让四季消失了……?”

“是。志贵少爷确实被四季杀死了。

但是在那之后又留下了性命,代替四季作为远野志贵被对待。

……在那之后,对于被幽禁在某处的四季来说,志贵少爷的存在就是一种威胁。

名为远野四季的自身确实还活着,但是实际上是名为远野志贵的人在存在着。

四季,在活着的情形下被志贵少爷夺走了名为‘远野四季’的全部存在,成为了不是任何人,也并不存在

的东西。”

“……是吗。认为自己是被我这个赝品代替的真品吗。按道理来说———”

四季的目的是杀死我,并取回自己的存在。

“但是,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志贵少爷的身体由我来守护。无论四季做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再度杀死

你的。

……身为杀人鬼徘徊在城镇里的四季,终归会获得应有的处罚。所以在那之前,志贵少爷请回到房间休息。”

“…………”

回房间休息……?

不对,那样一来我就难保了。

只是翡翠不知道罢了。和那家伙的同调已经日甚一日了。

所以。

如果那家伙真的发起疯来,我能不能保持住理性还是一个未知数。

“……哈啊。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为了向我复仇,不惜伤残自己身体的家伙啊。”

……复仇?不对,那是,不对的。

……被我杀死的四季。

……把我视作赝品的四季。

……不断杀着我的四季。

……如果没有我就不会变成这样的四季。

……如同远野槙久一般为了消遣而杀死城镇上的人的四季。

之后,是的。

———在久远的过去已然死去的。

名为七夜志贵的幼小的孩子。

无意间,已经咬紧了牙关。

“别开玩笑了———要说憎恨的人可是我啊,四季。”

一阵疼痛流过。

是胸前的旧伤。

要想让这处伤止痛的方法,恐怕就只有一个了。

“志贵少爷,您要去哪里……?”

“还用问吗。那家伙说过他要来了。我怎么能特意等着他来啊。”

我知道那个家伙的根据地。这种无聊的因缘,就由我来斩断吧。

“请不要去,志贵少爷……!志贵少爷凭着这样的身体出到外面去,太危险了!”

“翡翠。不好意思,能帮我把房间里的那把短刀拿过来吗。”

“———我拒绝。我不会让志贵少爷去的。”

“……哈啊。没办法了,那么我自己去拿。看家就拜托翡翠了。”

“志贵少爷……!”

我转过身走开了。

“志贵少爷!您这样做我真的会生气的,我……!”

在心里向着跑来阻止我的翡翠道过歉,我回到了宅邸。

———走出大门。

口袋中有着刻有七夜字样的短刀。

托翡翠的福依然保有着体力。

要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

“…………”

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的翡翠吧。

“……翡翠。拜托请你回到宅邸里吧。”

“……我拒绝。因为志贵少爷不肯听从我的请求,所以我也不会听志贵少爷的话。”

翡翠执拗地背过脸去。

“我说。我并不是说翡翠会碍事。……那个,现在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所以我才想让翡翠留在宅邸里。”

“虽然您这么说,但是现在的志贵少爷只要一离开我立刻就会倒下。如果志贵少爷决意要去的话,不把我也

带上会很麻烦的。”

“哎———翡翠的力量,是这样的吗?我们都那样,那个……结合了,不是就能够暂时回复身体了吗。”

“……不是的。那是作为亲近者,和志贵少爷缔结契约的仪式而已。我和姐姐如果不处在分享血或体液的人

身边的话是无法传递力量的。”

“———这个。”

真糟糕。

这要是事实的话,翡翠不在身边我连学校都到不了。

“即使这样志贵少爷还是命令我留下来的话我就留下。我应该如何行动就由志贵少爷来决定。”

翡翠正视着我的脸。

“……呜。”

……看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如果没有翡翠的帮助就无法抵达学校的话,那我就只能把她带在身边。

……数日不曾来过的学校,静谧得让人背上发冷。

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与生的脉动的空间。

白天有数百个学生生活的地方,在月光之下宛如被破弃的废墟。

“志贵少爷,真的是在这里吗……?”

“——————”

我无法回答翡翠的问题。

就连我,也只不过是在梦里见到他身处学校的某处。

“……走吧,翡翠。”

说着,穿过了校门。

“———呜。”

“志贵少爷,这里是———”

看到我停下脚步,翡翠也停下来一动不动。

———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夜晚的校舍。

从穿过正门进入其中后,就感觉到空气的异样。

———违和感更强烈了。

……是空气在摩擦着。

周围的空气,只是吸入便会伤到肺部一般灼人。

———愈发强烈的违和感。

“……这个感觉,是———”

在梦中体验过无数次的嫌恶感。

冻结住空气的杀气。敌意。憎恶。

在校舍之中。

在那梦中出现的情景,仿佛激烈战斗一般,相互杀伐的黑暗。

“四季……在和什么人,战斗,吗。”

……我不知道。

能够和那种超人类的怪物战斗的人,理应不存在才是。

“姐、姐———?”

呆呆地。

像是在强抑着呕吐的感觉,翡翠低声说道。

———姐姐———琥珀。

从早上起便不见踪影的秋叶。

与琥珀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

……昨天夜里。

向着笼闭在房间里的我。

说着再忍耐一下的秋叶。

“这……莫非是,秋叶———!?”

脚动起来。

比起思考还要早一步,向着校舍之中跑去。

———进入了校舍。

校内的空气,比起外面还要紧张。

“志贵少爷———”

“…………”

我没有回应翡翠的低语,只是注意着周围。

———走廊。

———极其。

———安静。

“…………!”

一阵尖啸声响起。

几乎震裂鼓膜的高音。连床上的玻璃都共鸣起来。

———声音,似乎是从上一层楼传来的。

“志贵少爷,刚才是———”

“……总之不要离开我身边。走吧,翡翠。”

握住翡翠的手,向阶梯跑去。

“……呜。”

不由得咬住了牙。

回想起那一天。

我发着烧离开了房间,听到了秋叶与琥珀的对话。

秋叶说要把四季———哥哥杀死。现在终于明白那并不是我,而是四季。

所以,现在相互争斗的两个人,毫无疑问是秋叶和四季。

再次响起共鸣般的尖啸。

声音从更高的地方传来———是在四层吧。

“那个傻瓜……!”

登上三层的平台。

可恶———为什么要做这么乱来的事情,秋叶。

至今为止一直从梦中了解四季的情形的我知道得最清楚。

那家伙的运动能力不是常人所能比拟的。虽然不知道远野家的人到底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超越人类”,但是

秋叶没有胜算。秋叶简直是送上门去被四季玩弄。

“……呜!”

拼命加快速度。

———秋叶。

我不肯信任秋叶而将她赶出了门。

明明没有做过一件像哥哥的事情,她却依然称我为哥哥。

———甚至现在,还孤身一人去与名为四季的杀人鬼相争。

“可———恶!”

……为什么,心里只有极其绝望的预感。

秋叶———秋叶,绝对没有胜算的。

四季会把秋叶杀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在梦中对秋叶执著到那种程度的那家伙会对秋叶出手。

但是,另一方面。

我也能感觉到对于那家伙来说,所谓“执著的某种东西”,与我们通常所说的“想得到的东西”有着很大差

异。

那家伙,疯了。

那种人的观念有没有崩坏我并不知道。

不,疯子的思想,是连疯子也无法抵达的唯一的世界。

就连发疯的人自身也无法理解,旁人也就更无法理解。只能孤立地浮在半空的唯物论。

“秋、叶———”

———还活着。

秋叶,绝对还活着。

不可能被四季之流杀死的。

因为,被四季杀死的人应该是我。

秋叶———秋叶代替我死去的事情,不可能发生。

如果发生那种事情的话,我———

尖啸声。

在抵达四层的同时,又一次传来了共鸣。

声音近在咫尺,从阶梯出到走廊立刻便能听到。

“秋叶———!”

我将最糟糕的光景从脑中挥去,向着走廊跑去。

———哎?

瞬间,一切语言消失了,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

“——————”

在我的背后,翡翠倒吸了一口气。

“秋———秋、叶。”

我也是,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个单词。

在只有月光的走廊上。

在仅仅吸入就能撕裂肺腑的冻结的空气之中。

在不过数米前的走廊尽头,秋叶站在那里。

如血一般,鲜红。

———一开始,还以为是秋叶的鲜血。

但是不对。

染遍鲜红的,只是秋叶那长长的头发而已。

“——————”

仍然,无法把握状况。

在走廊的尽头,是稳稳地站在地上,赤发随风飘舞的秋叶,以及———

单膝跪地,不停吐着血的,那家伙的身影。

跪倒在秋叶面前的,毫无疑问是那家伙———四季。

秋叶悠然地俯视着四季。

……在秋叶的背后,是紧紧跟随的琥珀。

不断喘息着,脆弱得几乎要死去的四季,和呼吸一丝不乱的秋叶。

———状况。

让人难以置信,优势压倒性地在秋叶一边。

“呜……!”

四季跳跃起来。

以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化作一团黑影,向着秋叶的肩部咬过去。

然后是尖啸声引起的共鸣。

秋叶瞪视着四季。

与此同时四季的身体像要跳回到原处一般被弹飞,与共鸣相应似的,他的身体扬起一阵烟消失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的惨叫在走廊上回响。

四季的身体化作烟雾蒸发起来。

那家伙和服下的身体,大部分都露出了骨头,俨然木乃伊一般。

尽管如此依然活着,带着扭曲得不成形的身躯凝视着秋叶。眼神中混杂着恐惧,目光游移不定。

另一方面,秋叶的衣服上连一处损伤都没有。

……即使相隔这么远我也能了解。

秋叶在周围的热量造成了海市蜃楼般的歪曲,那是要比包围住校舍的空气还要密实的“异界”。

“啊,呜,呜啊啊啊啊……!”

四季紧抓着渐渐蒸发的身体。

秋叶丝毫没有大意,冷静地观察着他。

———两个人的力量。

从根本上说,是“质”的差异。

“好强……秋叶小姐,真的……好强。”

惊呆的翡翠在背后低语着。

我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该怎么说呢。纵然是有优势,优势也未免应该有个度吧。

这即使形容为压倒性,不也嫌不够吗———

“到此为止了,四季。”

“秋、叶。”

四季呼吸荒乱着,口中说出亲生妹妹的名字。

秋叶———凝视着四季,一动不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我不是你的哥哥吗。”

“…………”

无言地。

秋叶周围的扭曲增大起来。

“我爱你啊,秋叶。我,只爱着你一个人啊。所以才在那个地下的牢中偷生下来,才要杀死那个冒牌货回复

我俩的兄妹关系啊……明明是这样,明明是这样为什么还要来妨碍我啊,秋叶!”

“……我并不是在妨碍你。这是身为远野一族必然的行为。处理偏离正路的同族正是远野家当主的任务。”

“远野家的当主是我!要是没有那家伙的话,我就一直是四季。一直是你的哥哥。清醒过来吧秋叶。你只是

被那个冒牌货欺骗了而已!”

蓦然,扭曲再次增大起来。

秋叶短暂地闭上了眼,然后诀别似的凝视着四季。

“———我才没有被欺骗!

因为我的哥哥,根本不是你这种人……!”

尖啸声再度响起。

“呜……!”

四季捂起脸来。

……但是,那样是毫无意义的。

秋叶的力量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只是,那是———被秋叶收入视界的东西,秋叶能够看到的东西,都会被夺去热量一般,无可逃避的“掠

夺”。

尖啸声响起。

因此,在下一个瞬间。

四季的脸在一瞬间被冻结起来并气化掉。

应该是,被干掉了。

“志贵?”

那是,注意到我们的琥珀的,声音。

“———哎?”

秋叶惊讶地向我们这边回过头。

……在这,瞬间。

短暂的一瞬。但是,是绝对的,空隙。

这个空隙,那家伙应该不会放过的。

叫秋叶的名字。

“咿———!”

发出分辨不出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四季跳起来。

那是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跳跃起来的,黑色的影子。

“呜———!”

秋叶和琥珀回过头去。

但是,情势已经绝望了。

黑影的目标并不是秋叶。

四季并没有向着秋叶,而是她身边的琥珀扑过去。

———那家伙是知道的。

就好像现在的我凭借翡翠的力量才能站在这里一样。

秋叶压倒性的力量,是来源于琥珀的相助。

“琥珀……!”

秋叶制止的声音也来不及了。

“咿———咿咿咿咿咿咿!”

四季尖叫着,枪一般的手腕向着琥珀的脸刺去。

肉被贯穿的声音,确实响了起来。

“——————”

发不出,声音。

随着让人心里为之动摇的声音,鲜红的血飞溅出来。

琥珀的脸,被秋叶的,鲜红的血,沾湿了。

“……秋叶,大小姐……?”

“啊———”

一声呛咳。

像是要说出什么似的,秋叶的口中吐出鲜血。

恐怕是。

由于迸裂了大部分的血管,血液逆流起来吧。

“——————”

发不出声音。

头脑中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

对于贯穿了秋叶胸口的四季,也是,一样的。

“———呜。”

四季抽回了手腕。

“呜呜呜?”

啪沙。

秋叶,倒在了琥珀身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狂挥着染满血的手腕。

每挥动一次,朱墨一般的血便飞溅开来,洒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季仍然在挥舞着手腕。

“啊啊啊,秋、秋叶,秋叶她,秋叶?”

四季的动作突然静止了。

他凝视着被血染红的秋叶的身体,然后又看看自己同样被染红的手腕———像是要逃离什么可怖的东西似

的狂奔起来。

荒乱的脚步声响起。

四季逃到了屋顶上。

———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无所谓了。

“秋叶……秋叶———!”

什么也无法思考,向着秋叶奔去。

琥珀呆呆地伫立着,琥珀色的双瞳像是真的化作了宝石,其中毫无意志。

———我。

在染满鲜血的秋叶身边跪下来。

秋叶的眼神极其安稳,无力地,躺卧在地板上。

“秋叶……!”

坚持一下,为什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镜———即使带着眼镜,也能够,看到。

“秋叶———秋叶!”

头脑中只有这个单词。

秋叶———眼神依然安稳,微微的,转向了我。

“……哥、哥……为什么,会在,这……里。”

呛咳着。

秋叶的口中,流出了鲜红鲜红的血。

“啊———!”

……看到了。

秋叶身体上的死之线,已经以无可挽回的速度,在全身蔓延开来。

这是,即死。

即使如此还能勉勉强强活着,大概是因为秋叶拥有着名为远野的特异之血吧。

“呜———可恶,为什么……!”

即使———即使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死亡,我也不愿意,承认这种事情。

“不要动……!马上,马上给你包扎……!”

脱下外衣,覆到秋叶的身上。

然后把秋叶胸前的伤口扎紧。

血,几乎在一瞬间就把外衣浸透了。

连一点点效果都没有。

纵然如此,像是在强抑着自己要哭出来的感情一般,拼命按着伤口。

———我能做得,只有这么按着。

“嗯……回答我。”

呆呆地。

像是看不到拼命按住伤口的我一般,秋叶说道。

“哥哥,为什么,在这里?我很在意,安不下心来。我,要是有不知道的事情,就会生气的,知道,吧?”

“———呜。”

啊啊,说起来确实是的。

伤口依然在流着血。外衣已经浸满了血,连止血都做不到。

可恶———这破东西。为什么这么快就浸透了呢。

生起气来。

向着什么用处也没有的外衣,向着什么用处也没有的自己,真是的,真是的,连这样一个伤口都包扎不了,

为什么,我———

“……傻瓜。要问为什么,这里可是我的学校啊。这么晚的时间,说不定就有什么差错出现吧。”

泪水涌了出来。

只是,将自己能够说出的事情,说出口。

“啊,是吗———真是,不像我呢。连,这种,事情,都完全,没有考虑到,什么的。”

像是感到满意似的说着。

秋叶连痛苦的神情也没有让我见到。

只是,体温渐渐地失去。

就像纯白的冰,在阳光下无声地融化一般。

秋叶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了吗,还是说正因为明白才会这样做的吗———完全像是平平淡淡的早餐时

的对话一样,说着很没有意义的话。

“嗯。现在,能听我说话吗。”

“———啊啊。不好意思,我在听。”

“是,吗。已经,知道了,吗。……我竟然,在问,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个人,真像,傻瓜。”

“不要说话了……!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试图用外衣的袖子包扎起秋叶的身体。

自己也知道什么用处都没有。

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一定,一定会发疯的。

“———对不起。我,一直在欺骗哥哥。一直,一直隐瞒着,许多,事情。”

“……够了。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所以———”

“哥哥———你,不是,我的哥哥。

我是,一个,过分的,女,人。

想让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所以,说着这种,毫无意义的,谎言。”

所以说,这就是天罚。

用颤抖得无法说出话的唇。

秋叶,仅仅清晰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血,已经止不住了。

我想,自己一定就此发疯了。

“……知道的。那种事情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要在意了。”

握住秋叶的手,这样说道。

就像是重重吐出一口气一般。

是吗,秋叶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笑起来。

“……哥哥,已经知道了……那么,就没有,忍耐的必要,了。”

———真是的。我,像个傻瓜。

秋叶的唇,这样动着。

明明说出口来就好了。

明明发出声来就好了。

秋叶,已经,没有话语了。

“……秋叶?”

没有回答。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没有了呼吸。

“喂。”

没有回答。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是远野秋叶。

“你说些,什么啊。”

回答,永远,没有了。

现在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人,安详地闭着眼睛———

“秋叶———!!”

拼命摇动着秋叶的身体。

做这种事情———什么意义都没有,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志贵少爷,请您———”

翡翠的手,按在了我摇动秋叶的手上。

“———啊。”

注意到时,秋叶的身体已经被弄脏了。

我———真像个傻瓜,弄,脏了。

“——————”

静静地,把秋叶的身体放倒在地上。

———校舍,极其寂静。

我也好翡翠也好,都没有言语,只是停止在那里。

只有———琥珀,取回了动力。

“四季少爷去哪里了?”

———四、季。

这句话,让意识,清醒起来。

“姐姐,现在这种事情———”

“不———琥珀说得对。”

站起身来。

太好了———把短刀带来了,真是,太好了。

“请……请不要这样,志贵少爷……!

即使不去做那种,那种危险的事情,受了那种伤的四季也不可能活下来的……!”

“……不。就是因为秋叶把四季———把那个杀人鬼放任到现在,才有这样的后果。

就算是为了秋叶,也不能把那家伙放着不管。”

说着,我推开了翡翠。

说谎。

比起刚才口中所说的大义名分———

“我要和那家伙,在这里做个了断。”

———憎恨。

只是这么简单,不把那家伙杀死不行。

“不要跟过来。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把秋叶装殓好。”

琥珀点点头。

我留下不安地注视着我的翡翠,独自一人,走上了阶梯。

屋顶。

天上有月。

呼吸荒乱的野兽,正蹲伏在水泥的大地上。

“———四季。”

我摘下眼镜。

然后,直视着那家伙的“死”。

“哈啊———哈啊———哈啊———!”

蹲伏着,四季正在咬着自己的手腕,咬至粉碎。

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理性的星火。

到现在终于发疯了吗。

“……呜。”

让人生气。

我———连为了秋叶而发疯,都做不到。

月光之下。

向着至今为止无数次相互交锋,却素未谋面的敌人,我踏出了一步。

“四季———秋叶死了。”

“啊———”

四季将满布血丝的眼睛转向了我。

纵然失掉了半边的脸,这家伙还是没有死。

身为远野一族而获得的能力———四季所有的似乎被称为“不死”。

也即是说比起其它生命要难于死,易于生。

“哈。”

嗤笑起来。

那种东西,在我的面前毫无意义。

“真丑陋,你这家伙。”

“烦……死了。”

深吸一口气,四季站起身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像坏掉的人偶一般叫着。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

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

“…………”

“你,烦死了。”

一边呼呼地喘着气,四季一边叫道。

“一直,一直烦死人了,你这家伙!为什么,和我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总是妨碍我啊,你这家伙!”

四季的脚步踉踉跄跄。

我———

“你———是什么人。”

———莫名其妙。

“烦死人了,你这家伙!

够了,让我变回一个人,不要偷看我的内心,不要随便使用我的梦……!!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就是因为你这家伙总是支配着我,我才会不安地受不了!”

四季猛抓自己的头。

“什———”

……连想都没有,想过。

我至今为止所做的梦,都是四季行动的复写。

但是,这时。

四季本人却说复写着行动的人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滚出去。从我的心里滚出去。从我的家里滚出去,从我的名字里滚出去!你是麻烦,就是麻烦,我说

你只是个麻烦啊!!!!”

四季,像孩子一样狂暴起来。

“……哼。那种事情是彼此彼此吧。”

我摆好架势。

从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这个家伙理解。

我———是来和你这个家伙,厮杀的。

“正合我意,不就是厮杀吗!

敢来给我捣乱的都是敌人!

一个一个,杀死杀死你们!

你也是,你也是,秋叶也是,秋叶也是,琥珀也是!

都和那个要把我关在地下牢里关到死的父亲一样,我要把你们撕碎……!”

四季像疯子一样高叫着。

这个身影真的很丑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

四季,从正面向我袭过来。

———由于与秋叶的战斗,四季的身体残破不全。

所以,事情便非常简单。

奔跑过来———四季本人似乎是这么打算的,我避开跑得比走还慢的四季的手腕,从头顶到腹部,切断了

他的“线”。

“咿。”

当。

无力的四季倒在了我的身上。

“看吧,很简单。你身上的线太清晰了。”

完全像是一根大铁柱从头顶直贯下来的,四季的死的形态。

“所以。我说你丑陋,就是这么回事。”

“哈……哈哈,哈。”

四季只有发笑。

其间,并没有存在理性一类的东西。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着一边死去。

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无力地滑下。

四季死了。

在那之前,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我,不可思议似的侧了侧头。

“———你,是谁?”

“……哎?”

“你,是谁啊。”

“都到现在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一直追逐的远野志贵。”

“啊啊,是吗。你就是远野志贵吗。”

四季滑倒在地面上。

“怎么———和听说的外表,完全不一样,啊。”

四季倒在地上,随后便风化了。

———结束了。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但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就连恼人的头痛消失,或回复正常的身体这种事情,都完全感觉不到喜悦。

所失去的东西,是那么多,太多了。

———但是,是什么结束了。

“———为什么。”

眼前一黑,眩晕起来。

四季最后的话语,化作眩晕烧灼在视网膜上无法剥离。

确实有什么结束了。

但是,是有什么结束了,还是有什么在原本就被结束了,我并不知道。

“——————”

仰望着月。

心被漠然的黑暗所掳获。

在翡翠赶来之前,只是呆呆地伫立在月光之下。<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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