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沙—沙——地窗帘来回轻晃着
外面天气真不错啊
干爽的风吹着就像是特意来通知夏天的结束一样
“初次见面,远野志贵君。祝贺你康复过来。”
没见过的大叔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过手来。
洁白的大褂、满脸的笑容、还有跟那笑容相衬的四四方方的眼镜,看起来真得很搭。
“志贵君大夫说的……听得明白吗?”
“啊—,那个——我怎么到医院里面了呢?”
“不记得了吗?你在路上走着的时候被卷进了车祸,胸口被玻璃的碎片刺穿。当时伤的情况很糟,简直让人以为没救了呢。”
白大褂的大叔还是满脸笑容地说着怎么说呢用着没半点医生架子的语气。
好难受——身体突然好难受。
“——我好困。现在可以睡吗?”
“啊啊——睡吧睡吧现在不用勉强自己,用心恢复身体就好。”
医生大叔还是那样满脸的笑。
干脆说出来吧,就这样看着不管实在做不到。
“大夫,问件事行吗?”
“什么事呢?志贵君。”
“为什么大夫身上到处涂着线样的涂鸦呢?这间病房也是,这里那里的到处都是涂鸦,裂缝一样,感觉马上就要坏得七零八落似的”
这一瞬间,医生大叔的脸上的笑不见了,不过转眼又换回原来那样的笑容,蹬蹬蹬地走开
“————看来,脑部还是有些异常呢。你去联络一下脑外科的芦家医生。而且眼球部分也有存在损伤的可能。下午,做一下眼部检查。”
就像没听到我说什么一样,医生大叔自顾自的小声跟护士说起话来。
“——奇怪呀,大家身上都涂着涂鸦”
医院里到处都延伸着,漆黑的、歪歪扭扭的、线样的涂鸦。(ぐちゃぐちゃした)
虽然不知道这涂鸦是怎么回事,单是看着身体就觉得很难受。
“——到底是什么呀,这个”
病床上也有,那种线样的涂鸦。
用指尖碰碰看,“————啊”
仆——地,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用更细的东西的话,感觉好像会陷得更深似的,于是就用床头的水果刀沿着线描下去——
明明什么力都没用,小刀一下就陷到了刀柄
因为很有趣的样子,就这样沿着线描过去。
————咣当!
一声闷响,病床就这么轻轻易易地沿着线裂掉了。
“呀啊啊啊啊————!”
邻床的女孩惊叫起来。
护士们跑了过来,收走了水果刀。
“你到底是怎么把病床弄坏的呢,志贵君”
医生并不责备我为什么弄坏床,只是在追问我破坏床的法子。
“就是描着线去切嘛,可是,为什么医院里到处都是这种线样的涂鸦呢?”
“不要这样了好吗,志贵君。涂鸦呀线呀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你用什么法子把床弄坏的,大夫不会怪你的,你告诉大夫好吗?”
“不是说了嘛,就是描着那个线切的……”
“……好了好了,这挛颐敲魈煸偬赴伞!?医生就这样离开了。
结果,我说的话,不管是谁,一个相信的人都没有。
用小刀去描着线样的涂鸦去切,不管什么东西都一样能轻易的切开。
根本用不着用力
就像裁纸刀切开一层薄纸那样轻易简单的切开。
床也一样,椅子也一样,桌子也一样,墙壁也一样,地板也一样……
虽然没有试过,多半,人也是一样的吧。
那种线样的涂鸦大家好像都看不到
不知为什么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得到的,那种漆黑的线的涂鸦。
那个到底是什么呢?只是个小孩子的我自己也似乎是明白了。
那个,一定原本就是被谁勉强缝起来的地方吧。
就像做手术时把伤口缝起来一样,非常脆弱的地方呢。
要不是这样就凭小孩子的力气,切开墙壁是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的吧。
——啊~~~啊—,以前一直蒙在鼓里呢
原来世界是这样一个充满缝隙的拼拼凑凑的非常容易坏掉的地方呢
大家都看不见,所以心平气和。
但是,我看得见。
好怕,好怕,仿佛连走路的时候一不小心都会把哪里弄坏掉一样。
简直就像,只有我一个在发疯一样。
不就是这样吗?
在那以后都过了两星期了,谁都没有听我说
在那以后都过了两星期了,谁都没有理我
在那以后都过了两星期了,一直一直,只有我一个,
活在这个拼拼凑凑的、破破烂烂的世界里。
不想呆在病房里
满是涂鸦的地方我不要呆
所以从这里逃出去,逃到谁都没有的地方去,逃得远远的。
胸口的伤口很疼,跑不了很久。
注意到周围的时候,我原来是跑到城外的一片草地里了,什么嘛,这算什么逃得远远的
“……咳咳”
胸口好疼,又好难过,就这么一边咳着一边蹲下去。
咳咳——,咳咳——
谁也不来管我——
就在这片海一样的草丛里,我好像就快要跟这个夏天一起消失掉了。
可是,在那之前,
“你呀,蹲在那种地方可是很不安全哦——”
就从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唉……?”
“唉,才没有什么好唉的。本来就是个小豆丁,还非要往草丛里蹲。可得给我小心一点哦,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被踢飞了。”
女人一脸不高兴的指着我说。
什么嘛,忍不住有点生气。
我在班里可是第四高的,可不是什么小豆丁。
“踢飞?——被谁踢飞?”
“傻瓜,这不是明摆着嘛。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了,除了被我还能被谁?”
女人叉起胳膊自信满满的说。
“算了,能在这里碰见你也算是个缘分,陪我聊会儿怎么样。我叫苍岐青子,你呢?”
简直就像对一直相识的老朋友一样随便,女人伸过手来。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远野志贵”我说出我的名字,握住女人冰冰的手。
跟这个女人的聊天,非常愉快。
这个人才没有把我说的话当做“孩子话”。
她就像一个朋友那样,认认真真的听着。
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什么事都说。
像家里的事啦,有着很长家史的大家族呀,讲起礼仪行为之类的很烦人呀,父亲很严厉呀什么的;还有一个叫秋叶的妹妹啦,老老实实的,每次都跟在我后面打转呀;屋子很大,有跟森林差不多的院子呀,总是跟秋叶一起跟朋友们玩之类的——都说。
就好像有点发烧似的,说了好多好多话。
“啊,都这个时间啦。
对不住啊,志贵,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女人站起身来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