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柱将车赶得很好坐在车辕上也只觉得有点微微的起伏。祖荫望着西天的落日呆呆出神马车稳而快朝着那一片金光跑去明明知道永远也走不到那金光耀眼处却好歹有件事情可以从容盼望否则这颗心空落落的吊在半空中要如何掏肠窝肚的难受?
连着几天都是通透的好晴天青泥路晒得结结实实马蹄踏上去是一种轻快的嗒嗒声车轮辘辘的响着一路向东。乡间的路曲曲折折的没有尽头出了村庄便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油菜花一片片开着合着夕阳的缕缕金光满目都是灿烂灿烂的金黄喧闹到了极处反而心中泛起无边无际的哀凉。
祖荫只觉得阿柱像是屏着呼吸鼻息轻微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将嘴抿的紧紧一线背挺得直直的眼睛定定瞅着前面的路十分拘谨。祖荫心想该拿话来问着他才好不然这一路车赶下来必要腰酸背痛便道:“阿柱马车赶的真好。”
阿柱将腰板一挺大声答道:“是少爷。”
祖荫笑道:“你放轻松些咱们到城里要两个半时辰呢你老这么紧张可挨不下来。我听说你极爱唱歌不如唱来给我听罢。”
阿柱一听便红了脸像大姑娘一样忸怩起来:“我都不记得了。”
祖荫绷着脸摇头道:“总该记得一两吧?你若不唱咱们就调转头回去我让陈管家换个会唱的来。”说着肚里暗暗好笑。
阿柱无法只得搜心挖肠的想了半天平日里无人在时也自己唱歌解闷今天被逼着唱来虽一样是唱十分不习惯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反反复复只记得一歌:
山中只见藤缠树
世上哪有树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
枉过一年又一年
竹子当收你不收
笋子当捡你不捡
绣球当留你不留
定留两手捡忧愁
连就连
我俩结交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上等三年
这调子轻快明朗到最后一句时反复吟唱只觉得情意绵绵不绝。
祖荫本意让阿柱不要太拘谨唱歌好缓和气氛哪知道他张口就唱这歌。他原本心里就有事的人听得痴痴呆呆眼睛酸的痛惨然微笑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阿柱唱歌后大为轻松说话也流畅起来。他昨日紧紧箍着祖荫的胳膊十分僭越赶车情不自禁便紧张哪知道今日与祖荫同坐一车辕少爷竟是这么个随和的人不由将心放宽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祖荫谈起天来。
几只喜雀喳喳的飞来翅梢的白羽毛上带着最后一缕落日的金色余晖从晴空中一掠而过。太阳一下山天色便昏暗下来像墨汁滴进清水里一钵水都渐渐的混浊。淡墨色的夜幕上挂起大半个月影隔着薄云撒下清晖月光如蝉翼纱般罩在人身上。
前面一片大青杨树林迎风哗哗响着在夜色中如一架墨黑的屏风般直直矗立。阿柱劝道:“少爷夜里有凉风早点进车里去吧。”祖荫坐在车辕上只瞧着路边一驰而过的田地呆听阿柱说话才醒悟过来果然觉得有些寒侵侵的上来了点头道:“是有些冷你也加件衣服吧。”转身掀起车帘欲进去往里一瞧又极快的将帘子合上心怦怦乱跳:“阿柱咱们现在走到哪里?”
阿柱指着那树林与他看道:“到这大毛杨树处就估摸着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离陈家湾有四十里地。车上拉的东西不禁颠簸不然还能再快些。”
祖荫沉默不语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像是要跳出胸腔来。忍了半响终于回过头又将帘子掀起一角。也许只过了一瞬间阿柱听祖荫急惶惶的大喊:“阿柱快停车。”
阿柱仓皇之下将缰绳使劲一拉。两匹马儿正跑的欢实被巨大的拉力生生拽回长嘶一声车子咣当一声便停住了。车后拴着的马更是不耐烦将车又徐徐往前推了一寸才原地站住。车一停阿柱便跳下车来一边紧拉着缰绳以防马儿往前直奔一边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
祖荫先不答话阿柱只觉得看着他的身形都在微微打颤紧张的又问了一遍:“少爷你怎么了?车颠的不舒服吗?”
祖荫坐在车辕上将手紧紧地按着车前帘目光在夜色下如星芒般闪烁不定半响才说话:“阿柱从这里回去陈家湾要多久?”
阿柱大惊:“少爷咱们走的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往回走?”
祖荫摇头道:“不是我们回去是你回去。”顿了一顿接着说:“我想起来有一本极紧要的书放在枕头底下忘了拿上。你回去帮我拿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