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抬眸望望已至中天的弯月,打了个哈欠,悠悠道:“累了。今晚就宿在太子府吧。你们二位斟酌斟酌,我和阿皓先撤了。”
她朝上官皓月招了招手:“走了,阿皓,没咱们什么事了。”
上官皓月无声地笑了笑,站起身,向上官屠道了声安,去追慢悠悠走着的苏浅了。
上官屠没有阻拦。要拦也拦不住。
他气得一甩袖,“孽子,你究竟要如何?”
上官陌口气忽冷:“父皇,你该对她道一声谢的。不,一个谢字,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父皇难道没有想一想,她为什么要逼你退位吗?”
上官屠皱眉望着他。他猜不出为何。他也不想猜为何。他被气炸了。
上官陌继续道:“父皇难道不晓得,楚渊此来,是来复仇的?你昔年对楚国做下那么多事,他楚渊岂有不记仇的道理?他要的,是你的命、和你的西月国。苏浅正因为悟透了这一点,才逼你让位,旨在保你一命,保西月一国。你昔日对苏浅的伤害,不可谓不大。她和你,仇不共戴天,可是为了儿子,她将天大的仇恨都放下了,还要费尽心思保你一命,你说,你欠她的,何止一句对不起,又何止一个谢字?”
上官屠愣在那里,不能言语。
“楚渊有备而来。你一记请君入瓮,看似算计了楚渊,焉知他不是将计就计?恕儿子直言,你,不是楚渊的对手。你那些阴谋诡计,失了姑姑做屏障,在楚渊手上,实在走不上几个回合。”
上官屠嗫嚅着,一句话也不能说出口。
“父皇不是有意让儿子一统这天下吗?儿子当年许了已逝楚皇承诺,有生之年,绝不和楚渊争天下。一统天下是不大可能了,但护住新苏,护住西月,儿子还是可以担当的。父皇,何去何从,今夜就做个决断吧。”
苏浅半路又折了回来。
探手将她父母的骨灰瓶拿在手中,眸光略在上官屠身上扫了一扫,道:“我带我的父母去安寝。凉露下呆了大半夜了,估计那两位该骂我不孝了。”
上官陌拉住她的手,道:“我同你一起回去。”
苏浅便点了点头。上官陌握着她的手,并肩往寝殿而去。
上官屠在风露下伫立了良久,望着那一对悠悠而去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终于开口:“明日,下禅位诏书。”
两人头也没回。
上官屠的拳头攥得青筋暴突。半晌,直到上官陌同苏浅进了寝殿,寝殿的灯被点亮,两人的身影映在窗上,交叠成一个剪影,他才恨恨离去。
交叠成一个剪影的两人,却只是面对面站立罢了,只是角度站得好,映在窗上便成了一个。
一隔几年,再回陌太子府,再住进上官陌的寝殿,苏浅心境却不大相同。彼时,苏浅已濒临绝望,孤身住在爱人的住所,即便是温暖如春,心里也是冰冷的;今时今日,即便是处境一样的困难,却因为有爱人相伴,心中只觉温暖。
不但苏浅的心境大不同,上官陌的心境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彼时,他人之将死,却要抛下爱的人独自在世上承担所有风雨,回天无力的绝望比死亡还令人惧怕;今日,虽是在夜晚带爱人回到太子府,却是光明正大的,心中便只觉欣慰。
如今战况紧急,却是没有时间卿卿我我的。见上官屠走了,苏浅便帮上官陌将外衣解了,顺手挂在了衣架上,走到书桌前磨墨去了。
上官屠既已要禅位,上官陌便有许多事情需要忙了。今日进城并没带人手,凡事还需自己亲力亲为。
上官陌坐到书桌前,袖子挽了挽,苏浅已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他提笔书写的同时,柔声道:“先去睡吧。今晚大概要忙一会儿了。”
苏浅抿唇一笑:“白日里睡多了,方才又喝了茶,哪里能睡得着。需不需要我帮你抄抄文书什么的?”
上官陌好笑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笑道:“这样的时候,做妻子的不是该亲手做一碗宵夜奉给忙于工作的丈夫吗?我的妻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苏浅便羞赧地咬牙、白了他一眼,“等着!”
她没惊动太子府留守的侍女,轻手轻脚去了小厨房。上官陌前些时候曾回太子府住,小厨房里的食材倒全乎,苏浅手脚麻利地生火、洗米,不消半个时辰,便做好了一锅莲子粥,舀了一勺尝尝,软烂甜糯,火候恰到好处,便心满意足地盛了两碗,一路踢踢踏踏端到了寝殿,送至上官陌面前,嘴角一挑:“夫君辛苦了,歇一歇,吃碗莲子粥吧。”
架势拿捏得甚是贤惠。上官陌搁了笔,看过来,一笑:“拿得了刀枪,握得了狼毫,下得了厨房,苏浅,果然是皇室出品,非凡品。”
他将两碗粥端到桌上,道:“来,坐下陪夫君吃一碗粥。”
苏浅坐下来,忍不住好笑:“上官陌也果然是皇室出品,架势十足。”
她陪着他吃了一碗莲子粥,收拾了碗碟,顺口道:“方才看见阿皓的房间还亮着灯,我去看看阿皓。”
上官陌正提笔又开始了奋笔疾书,并未抬头,只“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