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绣站在窗前,看着屋外暗沉沉的夜,那些惨黄黄的红灯笼摇曳着,一如自己不确定的未来。
“不要走,不要——”床上的桑骏忽然发出呼喊。许是长时间没有言语,许是喉咙干燥。也许是体力消耗过大。他的声音喑哑,像是用力将薄膜揉碎。
赵锦绣一转身,快步走到窗边,只见桑骏的眉头不断纠结着,嘴唇蠕动,像是在喃喃低语,声音依然喑哑。
赵锦绣轻轻坐在床边,将耳朵凑过去,听到他在小声地喊:不要走,月华…..
赵锦绣鼻子一酸,心里陡然黯然:再强悍的人。一旦有了情,不管是哪一种情愫,心总有一块是软的。
赵锦绣抿着唇,慢腾腾地伸出手去握住桑骏的手,在桑骏耳边低声说:月华不会走,放心吧。
桑骏听到这句,那眉头果真是舒展开来,竟是反手将赵锦绣的手紧紧握着,唇边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王,也这般的缺乏安全感。赵锦绣内心有些唏嘘,慢慢直起身,靠在床头上,任由桑骏握着。
桑骏安稳地睡了片刻,又开始不安起来,来来回回地翻身。赵锦绣怕他碰到自己的伤口,只得坐****,将他抱在怀里,死死摁住。
他挣脱不得,紧紧抓着赵锦绣的手,最后竟是无奈地低喊:“娘,我难受——”
这一个“娘”字,让赵锦绣身子一怔。这从未与自己的娘亲打过照面的男子,到底是以一种如何的方式在渴望着亲情?
赵锦绣抿着唇,想起自己的妈妈,想到的竟是某一次回家时,暮色四合里,妈妈在柴扉前焦急等待的身影。虽是模模糊糊的,但却让独自走了一大段山路、背脊发凉的自己一下子踏实。妈妈迎上来,自己喊一声“妈”,极其平常的呼唤,妈妈“哎”应了一声。从小对父母都生分的赵锦绣竟是不由自主挽着妈**胳膊,那一个晚上,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赵锦绣靠着妈**怀抱,只觉得纵使人生刀枪剑戟、血雨腥风,纵使世事艰难,呆在妈妈身边。就是踏实安宁,永远都会有动力去战斗,去割舍,去磨砺自己,唯独不会对自己的人生任性。因为舍不得让妈妈担心,包括她一直担心的女儿的婚姻。
可现在自己到底是失踪了,死亡了,还是林希代替了自己呆在妈妈身边?赵锦绣害怕去想。
桑骏将头往赵锦绣怀里蹭,还有在低声叫:“疼——”
赵锦低头,抱住桑骏,暗想:此人此刻不过是个孩子。于是慢慢地拍着他的背,低声说:“不疼了,不疼了。”
桑骏倒是在这轻拍里少了些许躁动,只是偶尔低低的****。
那云娘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容先生自然没有请来,就连明云欢送个碗碟走,也是许久不见回来。
冷风盘旋着,外面惨戚戚的灯光幽幽的,若不是外面有着许多路的卫戍在,赵锦绣倒要疑心自己已穿越到聊斋里的鬼宅了。
屋内安静极了,桑骏好不容易在赵锦绣的轻轻抚拍下,沉沉睡去。赵锦绣腿都被他枕麻了,又被他捏着手,挪动不得,只得叹口气,低语:“你倒睡得舒服。”
然后抬起手,试图去掰开他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掰着,这男人的手极其好看,手指修长,倒并不输给许华晨。
赵锦绣略一笑,想这男人的音律不知如何,要是不懂音律,这双手倒是浪费了。不过,贵族男子,这音律倒是必须课。
当然,掰开他的手的确是很困难的,这一次也没有成功。
赵锦绣瞧着被他重新握着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颇为沮丧地说:“你这般,我倒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装的。”
这句话本是无心,一说出口,赵锦绣自己立马警觉。不由得低头瞧这男人的睡颜,呼吸很均匀,真不想是昏迷的人。自己先前倒是没有注意,赵锦绣觉得心慢慢凉下来。这下子,慢腾腾地将另一只手搁在他手腕上,看似无意识地放着,赵锦绣却是在默默数着。
作为一个现代人,多少都会懂一些医学常识,何况是跟着许华晨混迹的赵锦绣。
许华晨因为常常会处于危险中,所以不仅要有敏捷的伸手,自然而然还要具备一名医生的素养。而他好像极其喜欢培养赵锦绣,总是时不时要求赵锦绣学习。有时,赵锦绣都觉得许华晨将自己当做女儿在培养,很有望子成龙的心切。
这会儿,赵锦绣运用自己那一点点的常识来判断:桑骏的脉搏均匀有力,决计不是昏迷不安的人该有的。
赵锦绣只觉得心里凉,凉的是之前的种种感动,竟都是棋局的一部分。
当然,心凉的同时,赵锦绣也不禁暗自赞叹:如果桑骏真是假意昏迷,那他的心思真是太可怕,这一局棋局也实在是太大,并且看来还志不在萧元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