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虽然想着,面上却是古井一般毫无波澜,她不留痕迹地扫视了一下今日在场的诸人。只见独孤氏两侧正跽坐着两名男子,除了萧钺之外,另一位便是萧十九娘的二伯萧锴。与萧钺不同,萧锴的容貌并不出众,虽然并未显出怒色,却不知让人不禁生出惧意。他手中握着一只白瓷小盏,并不言语,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而让萧竹莹略感诧异的是,萧钺身边的席间一连空着三个位置,想来便是房氏、萧嘉柔和萧恕。若说萧嘉柔病重,房氏舐犊情深忙于照顾而缺席家宴乃人之常情,可萧恕为何也不见踪影,莫非亦在藏珍苑?
萧竹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笑语嫣然的少女们,最终复又落在萧锴身上,正巧撞见他快速移开的视线,眼中的冷然被她尽收眼底。
萧竹莹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她入席以来,萧锴就一直悄然审视着她,而刚才的敌意亦是如此清晰,莫非是厌恶她的庶女身份?
她端起面前的梅子浆,以袖掩面略饮一口,酸甜的滋味立刻弥漫开来,面上的疑虑一瞬即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三日之后便是佛诞日,如今府里并不安宁,所以既然你们都回来了,那便一同前往慈恩寺进香吧。”独孤氏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
萧钺沉吟了片刻,陪笑道:“也好,只是这几日阿柔病重,夫人日夜寝食难安,还望母亲准许她们留在府中。”
独孤氏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十九娘也一同去吧,也好与二房家的做个伴儿。”她的话音刚落,萧竹莹便觉得原本轻声谈笑的人们都静了下来,霎时便有十数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萧竹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略施一礼道:“儿定当静心礼佛。”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听闻十九娘自请前往邢州庄子上为杨氏祈福,当真是有孝心呐!”
萧竹莹循声望去,原来萧锴身后还跽坐着一名妇人,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面容娇媚异常,只是身形颇为瘦小,又穿着一身黛色罗裙,因此先前她才未发现她的存在。萧竹莹略一回想,发现并未见过此女,但听闻萧锴元夫人故去后,又续娶了京兆韦氏的女儿为继室,想来便是她了。
她微微一笑,欠身道:“儿并非仅是为阿姨祈福,更是为萧氏清修。”
韦氏原本并未料到萧竹莹会答话,只因族中传闻萧十九娘生性怯懦,如今听闻此言,自觉面子扫了大半,不由道:“十九娘口齿伶俐,果真是代国夫人的……”
“十九娘是萧氏的娘子,与他人何干?”一直没有说话的萧锴突然开口道,他冷冷地看着萧竹莹,随后又瞥了一眼韦氏,韦氏立刻面色雪白,瑟缩了一下便不敢多言。
独孤氏自始至终一直看着萧竹莹,过了会儿闭眼叹道:“你是个好的。”
萧竹莹垂下眼帘,看来这位韦夫人并非是个头脑清明之人。如今萧氏一族的存在于武后而言,便是如鲠在喉,若非势力雄厚,早已被连根拔起,朝中之人多察言观色,此刻皆是恨不能抓到萧氏的把柄,虽说这会儿是在兰陵本家,但难保会被什么起了歪心思的人听去,韦氏的一番言辞,分明指向武后之母,若是传到长安太极宫中,恐怕整个萧氏都会被治罪。
她看了一眼神情越发肃然的萧锴,心中更加疑惑。
萧钺又同独孤氏说了几句,忽然转头对萧竹莹道:“阿莹这几日一直病着,如今倒是大好了。”
萧竹莹恭敬而淡然道:“张医生医术高超,于儿有救命之恩。”
“张医生的确是难得的医才。”萧钺微笑着点了点头,略顿了下,继续道,“只是听说阿莹并未饮下几副药,却是为何?”
一言既出,周围的几位娘子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向着这边望来。饮下鸠酒却能死里逃生,屡次病入膏肓却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痊愈,恐怕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奇事一桩。
萧竹莹抬起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眼中浮现出一丝悲戚,“想来是菩萨垂怜儿自幼体弱,庇佑于我吧。”
萧钺看着她眸中泪光闪动,微微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唐代佛教发展鼎盛,自玄奘从天竺取经归来,无论是圣人脚下长安城中的氏族贵妇,还是偏远边关的乡野村妇,都对神佛深信不疑,更何况她本身便是鬼差,也并不算说谎。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萧十九娘的确是有福之人。”<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