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陵沉着脸，静静地盯着卫洛。</p>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p>
一阵压抑中，他低沉磁厚的声音在空中飘过，“世事无法两全么？”</p>
声音如风飘过。</p>
他昂起头，微皱着眉峰，怔怔地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流。</p>
卫洛如他一样，很认真地看向左侧的山峰。</p>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对方。</p>
卫洛知道，泾陵这一生，基本上都是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上一次他的父亲和权贵们联手驱逐他那样的挫折，转眼间也被粉碎。</p>
可以说，他平生最大的挫折，是自己带去的。</p>
想到这里，卫洛苦涩难当。她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像他这种天之骄子，理所当然便继承了世间最好的一切的大贵族，能不能学得取舍，能不能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p>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p>
昨天晚上，那句离去脱口而出时，是心伤难忍，此时此刻，再把这话清楚说出，那堵在胸口的，是一阵一阵地绞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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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泾陵举步向前。</p>
他握着卫洛的手，他这么一走，卫洛自然跟上。</p>
两人十指交缠，依然是紧紧相握啊。卫洛低下头去，看着两只相握的手，痴痴地望着那因为握得太紧，而隐有汗渍渗出的手指。</p>
他的手指，修长而略粗，指节显得很有力气，这，是他的手啊。</p>
卫洛眨了眨眼，轻轻地把右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徐徐抚摸起来。</p>
抚着抚着，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飘落，轻轻地溅在泥土地上，不见灰尘扬起，便已深深渗入，不可复见。</p>
泾陵的手突然一紧。</p>
他抓疼着她的小手，那看向卫洛的眸光中，比刚才温柔了些许。</p>
他喃喃吐道：“小儿。”</p>
“恩。”</p>
“你就不能为我稍稍退让么？”</p>
卫洛一怔。</p>
她抬起头向他看去。</p>
在对上她的蒙蒙泪眼，泾陵悚然一惊，他迅速地侧过头，目光避开了卫洛的视线。他眉峰如锁，他雄厚低沉的声音中，飘着无力，也飘着心软，“请容我细思。”</p>
卫洛垂下眉眼，她上前半步，伸手轻轻地搂着他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道：“夫主，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以往在公子府时，明明钟情于夫主你，却百般相避，便是因为小儿自知，小儿所求过于惊世骇俗，难为世人所容。”</p>
她声音娓娓地说到‘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时，泾陵迅速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细腰。</p>
卫洛埋在他的怀中，脸在他的襟口处轻轻蹭了蹭，把眼中一不小心流溢而出的泪水蹭去，她继续说道：“因此，小儿此生，只愿为一贤士，不涉情爱，不入夫妇之道。”</p>
卫洛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声音凝滞而缓慢，一字一句地，“如今你我相知相悦，情比山海，可，小儿依然如此想来：小儿最是年少华美时，夫主对小儿最是情深似海时，尚且要与他妇共夫。小儿真是不知，待得年华老去，夫主之情意不再时，小儿将如何自处！”</p>
她的声音一落，泾陵便沉声果断地说道：“不可能！除了小儿，余妇怎会入为夫之眼？”</p>
卫洛苦涩地一笑。</p>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声音沙哑，略带哽咽地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泾陵，情之一字，最是多变，非你我能主啊。”</p>
泾陵没有说话。</p>
沉默中，他搂着卫洛，吐出的呼吸之气有点急和乱。</p>
这时，一阵格格欢笑声从身侧传来，“此两者，远观似尊贵人也。近睹之，亦匹夫匹妇也。”</p>
这笑声，自是针对卫洛和泾陵两人。</p>
声音刚落，泾陵便低声说道：“回去再说。”</p>
。。。。。。“然。”</p>
卫洛慢慢离开他的怀抱，低头，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p>
泾陵依然紧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p>
两人心事沉沉，走得也就不快。</p>
泾陵一直没有说话。</p>
卫洛知道，一直以来，泾陵对自己的退让，对自己的温柔，是因为他爱着她。而不是他真正的明白她的难处。是了，在他那种环境中成长的男人，又怎么会明白小女儿的心事，明白由爱情衍生的独占欲呢？</p>
就算是她所处的时代中，也有不少人还在以为，爱情，就是渴望与对方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与她人共夫啊，什么名份啊，都不重要。</p>